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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和时代

时间:2023-12-3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目前已经发现的敦煌写本曲子中,标明作者姓名的只有六首。正由于敦煌写本曲子的作者,我们基本上不能确知其为何许人也,所以要考定它们各自所由产生的时代,将是十分困难的。温庭筠生活在晚唐,欧阳炯活跃于五代,他们两人相隔有整整一个世纪。由此看来,我们测定作品产生的时代必须把创调、作词和写卷的时间区别开来,而决不能牵混在一起。其中“太傅化”三字,乃是曲子本身为我们判定其作辞时代的内证。

三、作者和时代

目前已经发现的敦煌写本曲子中,标明作者姓名的只有六首。它们是唐昭宗李杰(即位后改名李晔)所作的《菩萨蛮》二首(“登楼遥望秦宫殿”与“飘飖且在三峰下”)、温庭筠所作的《更漏子》(“金鸭香”)、欧阳炯所作的《菩萨蛮》(“红炉暖阁佳人睡”)与《更漏长》(“三十六宫秋夜永”)以及沈宇所作的《乐世词》(“菊黄芦白雁南飞”)。除此以外,都是无名氏之作。根据这些曲子的思想内容,我们可以推知,它们的作者来自社会的各个阶层、各个行业。王重民《敦煌曲子词集·叙录》曾经指出:

今兹所获,有边客游子之呻吟,忠臣义士之壮语,隐君子之怡情悦志,少年学子之热望与失望,以及佛子之赞颂,医生之歌诀,莫不入调。

可以看出,当时曲子歌辞已经拥有一支相当可观的作者队伍。他们之中,除有社会下层人物之外,封建文人占有不小的比重。一些富有宗教迷信色彩的作品则可能为佛教僧徒或道士所作。这些情况表明,曲子这种文学体裁已经成了当时人们普遍采用的抒情叙事工具。不少作品文字整饬、格律无讹,接近《花间》、《尊前》,带有浓重的文人气息。它们的作者显然是具有相当高的文化修养者,只是没有留下姓名罢了。

正由于敦煌写本曲子的作者,我们基本上不能确知其为何许人也,所以要考定它们各自所由产生的时代,将是十分困难的。首先,每个曲调名称的由来.究竟起于何时?各种记载往往说法不一。即使考明了曲调产生的具体时间,也不能贸然断定我们见到的敦煌写本歌辞就是这个曲调的原始歌辞。再说,有的写卷标明了抄录的具体时间,但它又不等于实际写作的年代——我们至多只能借以划定某个作品产生时间的下限,而不能据以考实歌辞写作的确切时间。也有些作品尽管被抄录在同一份写卷上面,但它们的作者又未必生活在同一时代。最明显的例证,便是被伯希和劫往巴黎的编号为伯3994那份写卷。卷面抄存温庭筠的《更漏子》和欧阳炯的《更漏长》各一首。温庭筠生活在晚唐,欧阳炯活跃于五代,他们两人相隔有整整一个世纪。由此看来,我们测定作品产生的时代必须把创调、作词和写卷的时间区别开来,而决不能牵混在一起。

那么,该用什么标准来推测作品的写作年代呢?最可靠的依据还是内证,也就是歌辞本身所固有的胎记。最主要的,便是读者能够从中感受得到的时代脉搏。譬如《献忠心》二首:

臣远涉山水,来慕当今。到丹阙(11),御(12)龙楼。弃毡帐与弓剑,不归边地。学唐化,礼仪同,沐恩深。  见中华好,与舜日(13)同钦。垂衣理(14),菊花浓。臣遐方(15)无珍宝,愿公千秋住。感皇泽,垂珠泪,献忠心。

蓦却(16)多少云水,直至如今。涉历山阻,意难任。早晚(17)得到唐圀(国)里,朝圣明主。望丹阙,步步泪,满衣襟。  生死大唐好,喜难任。齐拍手,奏仙音。各将向本国里,呈歌舞。愿皇寿,千万岁,献忠心。

词里最引人注目的是,第二首上片的那个“圀”字。它是武则天当政时出现的新体字。据日本常盘大定《武周新字之研究》的考证,这类新体字始见于上元元年(674),备于载初元年(689),长安四年(704)武后“驾崩”,才停止使用。而正式诏令禁废则在文宗太和二年(828)十月。新体字的出现于社会长达一个半世纪以上。因此,光凭“犹存武周文字遗迹”这一点,很难确定作品写作的具体年代。再说,就在这首词的下片,“各将向本国里”的“国”字又用本体字而不作“圀”。对这种现象的出现可以有两种解释:一是武周新体字虽已开始使用,但书手尚不习惯;二是武周新体字虽然已被废弃,但书手印象犹在,积习未改。比较而言,属于后一种情况的可能极小。(18)因此,大体上可以断定,这两首词传抄的时间当在武后临朝之世。而写作的时间则例当在传抄之先。至于究竟该上推到什么时候,那还得咀嚼原作,细玩辞意。

从歌辞的内容看,它们的作者显然是久住“毡帐”、钦慕唐室的西部地区少数民族首领或接受派遣赴阙朝圣的使者。他不远千里,跋山涉水,“到丹阙,御龙楼”,对李唐王朝感恩戴德,顶礼膜拜;“学唐化”,是如此虔诚,“感皇泽”又是那么至诚。要不是像唐太宗李世民那样雄才大略,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威震四服的“明主”统驭六合,少数民族首领恐怕未必会如此俯首听命、心悦诚服。所以可以测定它们很可能是初唐的作品,是敦煌写本中最早存留的曲子。

现存敦煌写本曲子中最为晚出的,恐怕是《望江南》“敦煌郡”、“龙沙塞”、“边塞苦”等三首。大体上可以考定,它们作于后晋出帝开运年间(944-946)。前两首,是沙州曹氏(议金及其子元忠)政权向朝廷输诚献忠之作。后一首则为背蕃归曹的边地百姓对晋封太傅的曹元忠的良好祝愿:永葆富贵,克享遐龄,一人有庆,泽被万民。其中“太傅化”三字,乃是曲子本身为我们判定其作辞时代的内证。据敦煌藏经洞所出大圣毗沙门天主像刻本的题记和刻本《金刚经》后面的题名,都可以证明曹元忠在后晋开运年间已进检校太傅。这里所说的“太傅化”盖指曹元忠而言。辞里既说“背蕃归汉经数岁”,又有“一人有庆万家荣”之语,显系背蕃归曹的边民的口吻。曹氏既然受命于中央政权,当然意味着它是帝国的一个部分。因此,边民自然会把曹、李政权视同一体。在他们的心目中,归曹也就是归汉。

从总体上看,有内证可资考索的敦煌写本曲子歌辞产生的时间有先有后,而且跨度很大,起自七世纪中期迄于十世纪四十年代之末,上下几及三百年。任二北先生《敦煌曲初探》曾作过统计:“敦煌曲五百四十五首内,作辞时代可考者共八十三首,写卷时代可考者共二百四十八首;创调时代尚有问题、有待续考者一调。——此其大概也。此写卷时代可考之二百四十八首内:属盛唐者二首,属晚唐者三首,属五代者二百三十六首,属北宋者七首。此作辞时代可考之八十三首内:盛唐五十四首,中唐十一首,晚唐十首,五代八首。(19)这些数据表明,敦煌写卷大多出自五代抄工之手。而所抄录的曲子歌辞则以产生于盛唐时期者居多。

伯希和、斯坦因等所劫得的曲子歌辞写本各有数百卷之多,散见于各类写卷的背面或行间,断简残篇,大都不相连续。要考查出各首曲子的写作时间将会遇到种种困难,即使付出了艰苦细致的劳动,也未必能够取得令人满意的成果。

保存得比较完整而有系统的写本曲子只有《云谣集杂曲子》一卷。其中有十三个曲调,三十首曲子(20)。歌辞按调编排,分明是经人编选过的。十三调中,除《内家娇》外,其余如《凤归云》、《天仙子》、《竹枝子》、《洞仙歌》、《破阵子》、《浣溪沙》、《柳青娘》、《倾杯乐》、《拜新月》、《抛球乐》、《渔歌子》、《喜秋天》等十二个调名,《教坊记·曲名表》都曾著录。可见这些调名始创于开元、天宝年间,甚至还可能更早一些。至于《内家娇》的创调时间,据考证也在开、天年间,当可无疑。再从歌辞的体裁、风格特点来考察,这三十首曲辞很可能都是盛唐时代的产物。集中所收歌辞大都描写儿女艳情或男女之间相思之苦。只有《拜新月》(“国泰时清晏”)一首比较别致。“云谣”,也叫“白云谣”,事出《穆天子传》。传里写穆天子在瑶池之上宴请西王母。西王母为周天子唱了首歌谣。歌谣是:“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21)子无死,尚(22)能复来。”《花间集序》里也有“唱《云谣》则金母(即西王母)词清,挹(23)霞醴(24)则穆王心醉”的句子。编选者看来是个帮闲文人,给集子取这个雅名,其用意是显而易见的。由此看来,曲子这一新兴的文学品种一经文人染指,就往往被逐步引向“艳科”这条狭窄的邪路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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