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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卯入国别录

时间:2023-12-3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宋史》卷三三一有传。熙宁八年夏,辽欲侵占宋朝河东路沿边土地,引起纠纷。《乙卯入国别录》即是记录此次出使经过的日记,内中详细记载了其与辽右谏议大夫梁颖就边界问题的激烈辩论。此日记久佚,今仅《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五引用部分内容,今据以辑录。二十九日,就馆赐燕,差枢密副使杨益戒押燕,酒二行。臣括等寻离坐,于帐前与益戒、寿、颖等对立。益戒及馆伴梁颖皆言黄嵬大山自来系北朝地土。

乙卯入国别录

沈 括

沈括(1031~1095),字存中,号梦溪,杭州钱塘县(今浙江杭州)人。嘉祐八年(1063)进士。熙宁中参与王安石变法,历任检正中书房公事、同修起居注,翰林学士、权三司使等。元丰三年(1080),为鄜延路经略安抚使、知延州,后因永乐城宋军大败,而责官安置。卒。著有《长兴集》、《梦溪笔谈》等。《宋史》卷三三一有传。

熙宁八年(1075)夏,辽欲侵占宋朝河东路沿边土地,引起纠纷。沈括以翰林侍读学士身份使辽交涉。《乙卯入国别录》即是记录此次出使经过的日记,内中详细记载了其与辽右谏议大夫梁颖就边界问题的激烈辩论。此日记久佚,今仅《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五引用部分内容,今据以辑录。

闰四月十九日,离新城县。

五月二十三日,至永安山远亭子,馆伴使琳雅、始平军节度使耶律寿,副使枢密直学士、右谏议大夫梁颖。

二十五日,入见。

二十七日,入帐前赴燕。

二十九日,就馆赐燕,差枢密副使杨益戒押燕,酒二行。益戒令人传语有圣旨,请立。臣括等寻离坐,于帐前与益戒、寿、颖等对立。益戒云:“奉圣旨,昨来蔚、应、朔三州地界公事,朝廷两遣使人诣南朝理辨。今来蔚、应两州已是了当,只有朔州一处未了,终是难停往复。未委卿等昨离南朝日,有何意旨了绝?”臣括答云:“河东地界并已了当,差括等来回谢。”益戒云:“只是蔚、应两州已了,朔州地分俱未了绝。”臣括答云:“括等只是差来回谢,此等公事不敢预闻。”益戒云:“今来系是圣旨宣问,侍读、馆使须合应报。”臣括答曰:“此事虽不是本职,不敢预闻,既是承准宣命,有所知者,不敢不对。昨来理辨三州地界,但北朝稍有照证处,尽已擗拨与北朝。如黄嵬大山、天池子,各是照据分明,难议应副。”益戒及馆伴梁颖皆言黄嵬大山自来系北朝地土。臣括答云:“不委北朝有何文字照证?”颖云:“南朝有何照证?”臣括答云:“南朝收得北朝照证甚多,亦有十年前照证,亦有今年照证,亦有州县照证,亦有圣旨照证。且说最先北朝重熙十一年,北朝差教练使王守源、副巡检张永、句印官曹文秀,南朝差阳武寨都监翟殿直、崞县令教练使吴岊同行定夺,以黄嵬大山脚下为界,自后顺义军累有公牒,皆称黄嵬大山脚下为界,岂不分白!”颖云:“此只是定夺苏直、聂再友地界,即非两朝地界。两朝地界自在近南分水岭为界。”臣括答云:“当时先为苏直、聂再友侵耕过南朝地分,累经理辨。康定二年,南朝圣旨,岂可以琐细民务轻闻朝廷?以两朝和好事重,更不理会,只仰以苏直、聂再友所耕地外卓立烽堆永远为界,北朝所以差上件官吏同行定夺。若是北朝腹内百姓地土,何烦南朝圣旨及两朝差官?今若言所定黄嵬大山脚只是苏直、聂再友地界,既不是南朝地界,不委以南邻著何人田土?”颖等无语。臣评言:“昨来北朝国书并白劄子内理会事目,如瓦窑坞、李福蛮、水峪、义儿马铺及三小铺、西陉一带等处,南朝虽有文字照验分白,但以交验贼踪,或捉送逃走军人,各依长连城、六番岭、关子口铺,并非两朝为界去处,照据界限并雁门、胡谷寨以东数寨,下经治平年发遣铺分,朝廷已不论有无照证,更不理会,并应副北朝事理已尽。其黄嵬大山自有原定界至脚下为界文字,其天池又有顺义军开泰五年牒,称系宁化军地分,照验分白。今来更有甚商量?”颖又云:“南朝照验文字,在河东时见刘少卿等将出数件照验,亦是难为案据,故为拖延。”臣评答云:“学士们在河东时只争闲事,几时曾理会地界?”颖又云:“天池地分自属北界显然。若天池神堂不属北界,因何却是北界行牒修葺?”臣评答云:“既属北界,因何却是南朝修葺?”臣括又云:“南朝庙宇自是顺义军越界横管,譬如代州若牒朔州,云鄯阳县廨宇损漏,请疾速修葺,便也可以夺得鄯阳县也?”颖云:“鄯阳县廨宇损,干代州甚事?因何牒得朔州修葺?有何义理?”臣括答曰:“南朝天池庙损,干朔州甚事?因何牒得宁化军修葺?自有顺义军横管,岂可便为凭据?”颖云:“今来蔚、应、朔三州地分内,蔚、应州地界已了,只是朔州地分界至未了,侍读、馆使因何便言回谢?”臣评答云:“北朝理会数事,理有可否,可者已从擗拨,否者难便商量,怎生不回谢!”臣括又云:“两朝通和七八十年,使人一往一来,自是常礼。地界公事,括等岂敢预闻?适为圣旨宣问使人,已据确实理道开陈,更有何商量?”颖又云:“康定二年未定界至已前,以何处为界?”臣括答云:“以六番镇为界。”颖云:“本是黄嵬大山分水为界,不委南朝却以六番岭为界,有何文字照证?”臣括答云:“若要南朝照证文字,却有。不委北朝以分水岭为界,以何文字照证?”颖云:“此中文字更不少,侍读且将出南朝照证文字来!”臣括云:“但请将出北朝照证文字!”颖等无语。臣评云:“自来是长连城、六番岭为界。”颖云:“有甚照证?”臣评答云:“自来长连城、六番岭一带,关子口铺便是南北分界去处。前后北朝州县交验贼踪、送还逃走军人,文牒多,便是界至去处。今来南朝虽有此等文牒照验分白,为只是因事该指铺分界至,不是特指定属南属北文字。今本朝更不论有无照据,已依白劄子内处所擗拨应副北朝了当。黄嵬专有两朝差官立定界至文字,及有顺义军累次公牒,并特指说黄嵬大山脚下为界。天池又有开泰五年顺义军牒,特指说系属宁化军地分,并是北朝文字,理道分白,怎生改移?”颖又云:“西陉一带地方亦有未了。自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远探、白草铺分割,因甚自北以西便挑下分水岭,却向平川中指古长城为界?”臣括答云:“此处便是分水岭。不向此中为界,更向何处为界?”颖云:“此处岂是分水岭?分水岭自转向南,下去白草铺望古长城,只是平川,何处有岭子?”臣括答曰:“莫是学士不曾见彼处地形镇著分水岭,因何却唤作平川?兼此分水岭以南,尽是南界铺寨及弓箭手铺子,止杀向南,更怎生去得?”颖曰:“虽有铺子,总是南界侵过分水岭北盖却,自合拆移,岂得却将铺子为硬界?”臣括答云:“此许多铺子自是在分水岭南,北朝素知,兼有北朝圣旨照证,怎生不是硬界?”颖云:“圣旨道甚?”臣括云:“萧琳雅赍来圣旨、劄子内称,南朝侵过分水岭以北,盖却小铺子三坐,并义儿马铺,皆合拆移,近南于分水岭南修盖。因何不说道土磴、石跌地分侵过分水岭,盖却铺子并义儿马铺?”颖云:“土磴、石跌铺子不少,劄子内不成便说得许多铺子?”臣括答云:“若实是侵过分水岭北,即须著说,有甚说不得?自是不干著分水岭,故不说著,更何烦理会?今且说黄嵬大山,北朝更有何照据?”括自注云:“北界涿州累牒并理会西陉地界未了,今颖如此争辨,臣括以此言答之,颖知理屈,自此后更不曾言著黄嵬大山、天池子。”颖云:“东西一带尽合以分水岭为界,因何黄嵬大山不以分水岭为界?”臣括答云:“东西一带尽以分水岭为界有何文字照据?”颖云:“有南朝州军行过来文字照据。”臣括云:“只是胡谷寨以东有文字,尚也凭不得,干黄嵬大山甚事?”颖云:“既是一处照得以分水岭为界,即东西尽合以分水岭为界。”臣括答云:“若是一处以分水岭为据,尽要以分水岭为界,即西至岢岚军,东至檀、顺,尽合以分水岭为界也。如此怎去得?”颖云:“因何说得檀、顺,有何道理?”臣括答云:“既云东西尽合以分水岭为界,即须如此。学士元来也知去不得里!”臣评随云:“侍读只是说喻。”颖又云:“天池子有何照证?”臣括答云:“有开泰五年顺义军牒,地里属宁化军,只此照证,最是分白。其余有文字,更不须言。”颖云:“只是紧执定这个文字!”臣括云:“这个文字不执,更执甚文字?”颖云:“这个只是州县一时错误行遣,当时官吏若在,必不轻恕。”臣括答云:“但没便宜底文字,便总道错误即休,怎生使得!”颖云:“既是南朝地界,因何乙室王及北界一百部族,在彼住坐放马半年有余,无人发遣?”臣括云:“既是顺义军有公文认下是南朝地方,便住坐五百年,亦是北人不合来侵入南界地分住坐。”臣评曰:“边上地界接连去处,平时无事,两朝人往来樵采放牧,又有何不可?岂为时暂住坐便来侵占为自己田地?”臣括又云:“譬如民家,去别人地内居住一世、两世,若执出契书,亦须夺却。住坐半年岂足为凭!南朝只是守执北朝文字,乃是实据。当时纵不发遣,自是北人不合侵越,后来又拆却铺,立却十八个烽堆、七个铺子,岂是不经发遣!”相次有一人裹拳脚幞头,自近前助说,臣评认是昨来萧禧随行都管高思裕,臣评却云:“且容侍读、评与枢密给事、馆伴琳雅、学士说话,不销得你搀说,且退。”思裕即退。后臣括又云:“如黄嵬大山、天池子不惟有向来所陈逐次照据,兼萧扈、吴湛国信来时有北朝圣旨。为今来已指立烽台标杆,开撅壕堑,兴功建立铺寨,即且依旧,北朝百姓也且教依旧,各更不侵占,岂不分白!”颖云:“此是萧扈、吴湛传圣旨,已行谪降了也。此文字怎生使得?”臣括云:“此是北朝圣旨,学士因何却言使不得?”颖云:“此是萧扈、吴湛错认圣旨,已行遣了。”臣括云:“顺义军牒即云州县错误文字,不经朝廷处分,待不使,今来圣旨又言是错,何故错得许多?今后更有照证文字,只学士道错了不成便休也?更理会个甚?括等自是回谢,亦难为与学士争口舌。”臣括更无言,稍退立。颖又却云:“昨来北朝理会五处地界,三处了当,若只有此二处,事体至小,因何却不理会了当?不知此二处元是与不是理会数?”臣括答云:“天池子元不是理会数。”括自注云:“望颖回答,即引耶律荣来时劄子内落下天池子一节答之,颖却不问。兼萧琳雅赉来劄子内,亦只指著黄嵬大山脚下为界。”颖沈吟思虑次,臣括随声曰:“莫又待道错?”颖又多说词理,大率并无照据。益戒数目颖令罢。臣括待其语定,曰:“学士更说千般道理,也不济事,须是要的确文字。南朝并无许多言语,黄嵬大山只八个字,曰‘黄嵬大山脚下为界’,天池子只六个字,曰‘地里属宁化军’,此外非某所知,更无可议论。”臣括又退后立,益戒云:“今来圣旨所问,如何回奏?”臣括答云:“但告枢密给事回奏,括等来时,只是回谢,别无圣旨。今来商议公事,若是地界擗拨因依,适来已具咨闻。本朝只是守得‘黄嵬大山脚下为界’及‘地里属宁化军’两句确的照据。”益戒遂顾寿、颖:“如此且休。”遂相揖就座再坐,酒三行,益戒又云:“两朝和好事重,侍读、馆使早与了绝却好。”臣括对云:“有何不了绝?南朝道理适来已曾咨闻,自余非括敢预。”颖犹持昏赖之意,复申前说,臣括对云:“两朝和好七八十年,旷古未有。昨来入界,见两朝万里农桑,人民富庶,此是两朝祖宗盛德鸿美,岂可以边界小事有伤和好大体?盖是理难应副,非是占却。”益戒云:“两朝和好,生灵受赐,侍读、馆使须体朝廷意,早与了当,却庶免往复。”臣评对云:“继好息民,生灵受赐,诚如枢密给事之说。”臣括云:“只为南朝照验分白,难为应副,兼事亦不由使人。”臣评云:“这些土地得失,不系两朝损益。”颖云:“北朝有照验文字,为侍读、馆使坚言只是回谢,不肯商量,料得咨呈亦不济事。”臣括云:“南朝只是守得‘黄嵬大山脚下为界’及‘地里属宁化军’,余外非括所知,亦不烦相示。”颖又云:“只如赤埿胶、段家堡也有事未了,在重熙十二年,百姓石廷直理会疆界,赤埿胶近南有地里在,只是侍读、馆使不肯商量,未却咨闻。”益戒云:“且做黄嵬大山脚下为界,未委东西石廷直等地土合如何?”臣括答云:“若是援引石廷直所争地土文字,即是已定却黄嵬大山脚下为界,东西地土自有始证。”括自注云:“重熙十二年,顺义军曾牒代州理会石廷直地土一牒,内云:须指定黄嵬大山脚下为界。其意欲先认杀黄嵬大山脚下为界,却要一直向东,包占古长城以南地土南北三十余里,东西长。臣括所以称即是已定却黄嵬大山脚下为界,其东西土地自有买马城及古长城止杀。臣括所以言自别有照据。”益戒等晓会,不再言。颖觉理屈,却急言黄嵬大山须是分水岭为界,且论赤埿胶、段家堡。臣括更不答,酒六行,起谢恩毕,展状,与益戒相别。

六月一日,赴横燕次,马上,寿等谓臣括曰:“侍读备录见示南朝圣旨,已檄申枢密院也。”(六月一日)横燕酒二行,押宴耶律晕令高思裕传语云:“皇帝差杨副枢传宣。”臣括、臣评各起立帐前,良久,杨益戒来云:“皇帝传宣:今日枢密院、中书同进呈卿等来南朝圣旨,除续有回文外,其间节次行遣,并先已闻达,即无不闻达事。其萧禧不肯朝辞,只为公事未了,须至在彼商量了当。所有萧禧倚柱立不肯下阶一节,待与问当。此外有黄嵬大山、天池子未了当,卿等必须带得南朝圣旨来商量。这起若不了当,必是不绝往复。”臣括、臣评答云:“谨审圣旨,南朝只却闻达,恐臣括、臣评蒙蔽。所谕萧禧倚柱一节,待与问当。深见圣意敦重和好事体,候括等到南朝,一一闻达。”臣评对云:“上承圣谕,足见敦尚和好之体,然自见行问当萧禧以上一节,宣谕评等,当一一归奏南朝。其黄嵬大山、天池,北朝言未了公事,使人虽闻,即不敢归奏。”益戒云:“到底来是不肯商量便是也。不知除此外,南朝皇帝更有何意旨?”臣评对曰:“若得本朝指挥来商议,岂敢不商议?”颖又云:“蔚、应、朔三州地土,两州已了,惟有朔州地分黄嵬、天池未了,况的是当朝久来地分,今来须要了当。”臣评云:“奈何南朝所执照据,的确甚是分白。但恐北朝边臣生事邀功,上惑朝廷未已,枢密给事、北朝执政大臣,请试思南、北两朝通好七八十年,兄弟叔侄情契如此,不知这件小事消与不消如此计较?”益戒云:“事小则固是也。”臣评又云:“乞枢密附奏皇帝,此北界议论,是两朝皇帝家国事,或恐内外臣僚为已兴议论,却不敢自罢止。更望皇帝自奋英断,早指挥了绝则好。”益戒云:“此事并是出圣意。”颖云:“却道是公事不出圣意便是也。”臣评对云:“评意道恐群臣议论不决,更乞特出自圣断也。几时不出圣意来?方说话次,当便捉一两字来评执使人,于理不可。”颖云:“莫馆使错?”臣评云:“评不错,是学士错。”颖云:“这些公事小。”臣评又云:“既言事小,到这里也好了当也。”益戒云:“地界未了,侍读、馆使必须别带得南朝圣旨来。此起须要了当,今是圣旨宣问,不可隐藏。况前来文事,尽言差来审行商议,兼令将带照证文字来北朝理辨,必须带得照据文字来。”臣括答云:“南朝元差审行商议,后来改作回谢,累有公文关报。北朝照据文字,元曾承受得,后来改作回谢,朝廷却尽取去也。今来只是回谢。”益戒又云:“侍读、馆使虽用回谢,离南朝后,北朝再有牒去,言黄嵬大山等处地界未了,且令使人审行商议,恐到关推故不肯商量。文字到后,南朝别有指挥。”臣括答云:“都不知北朝再有文字,到雄州后,续领得本朝圣旨,内坐却据雄州奏到北朝涿州牒,却欲令括等审行商议后,面奉圣旨,沈括等元只是回谢,已起发前去讫,难为更令商议,并劄下雄州令牒涿州闻达,不知曾见此文字否?”益戒云:“也见。”括云:“此便是圣旨也,更有何隐藏?况两朝通和,南朝臣僚到北朝,更与北朝臣僚一般,岂敢对圣旨不实?兼地界已是了公事,真不须如此理会。黄嵬大山、天池子照据是分白,又是已一一开陈讫,今来使人更岂敢预闻他事?”押宴耶律晕令高思裕云:“天池子自来乙室王在彼下帐,若是南朝地土,何故乙室王在彼住坐?”臣括答云:“南朝地界文字分白,自是乙室王不当过界住坐,兼有其照据,岂可不据文字,只据口也?”晕又曰:“文字是在前,乙室王下帐在后,今合用前来照证,不知合用后来照证?”臣答云:“若要在后照证,则本朝修盖铺屋又在后。若以在前为据,则本朝所执文字在前。两头总是南朝有道理,更何须议论!”颖又云:“且容问天池神堂到了是北朝地土,是南朝地土?”臣括答曰:“是南朝地土,学士何故不知?”颖云:“既是南朝地土,因甚却要北朝行牒修葺?”臣评答云:“昨日已曾咨闻,既是北朝地土,因甚却牒南朝修葺?”颖又云:“如吴湛所传圣旨,已是失错。一行上下,皆已行遣了也。岂可便作凭据?”臣括答云:“北朝自行遣了萧扈、吴湛,括怎生得知?只是据得圣旨。况上项圣旨至今已是多少年岁?如今却旋道是错,莫行不得!”益戒云:“些小公事,北朝只是早要了当,只为南朝未肯了当。”臣括答云:“南朝为早要了当,所以擗拨许多地土,更有甚未了?”益戒又云:“侍读、馆使也合要早了。”臣括答云:“通和美事,普天率土皆要早了,何独使人?事理分白,自是北朝称是未了,系在北朝。使人只陈说得道理,了与未了,括岂敢知?”益戒云:“诚是。侍读怎与夺得他朝廷事!只恐别曾带得圣旨来?”臣括答云:“实别无圣旨。”晕及颖只是重迭言前来曲说。臣括云:“此等言语累经示及,皆无凭据,本朝只据得文字,别无商量。”益戒、颖同言:“今来圣旨,只是恐侍读、馆使别带得事来。侍读、馆使只是回谢,别无圣旨便是也。只如此回奏如何?”臣括答云:“只是如此。”梁颖犹纷纷未已,臣括遂退立,揖益戒,益戒亦揖而退,臣等遂各就座。此时酬答往来约一时辰,语言重迭,更不备载,大意止如此。酒三行,颖又云:“北朝甚有照证文字,但侍读不肯商量,更不敢奉呈。”臣括已知颖别无文字,此乃迤逦之词,答云:“学士如此言,必是别有文字,且请牢收取。”酒罢,马上,颖又言黄嵬大山事,词语极多,臣初并不曾答,直候颖言语稍间,乃谓之曰:“不须如此繁说,若有好文字,只消一句。学士凡说黄嵬大山,都不肯说著‘脚’字,怎奈何文字上总有‘脚’字。前来顺义军牒虽曾暗落下‘脚’字,后来累经理会,今年萧琳雅来时,劄子上已却认了也,学士必应知之。假如除却‘脚’字也无妨,只如重熙十二年七月十八日,顺义军牒内称:‘六蕃岭直南,至黄嵬大山四十里。’此处无‘脚’字,试请六蕃岭直南,打量四十里,看到得黄嵬大山甚处?又云‘段家堡西南至黄嵬大山三十里’,亦无‘脚’字,亦请打量看到甚处?假令去却‘脚’字,只将地里打量,也只打量得山脚下,何况元更有‘脚’字。括更记得似萧琳雅持来劄子理会南侧、北侧是如何,学士因何却不说著?”颖云:“此是楼板、云内两寨接界处照证,这底且休,且未理会,此中更别有照据在。”遂别说道理,臣括急鞭止之曰:“且请休别说,且请理会了楼板、云内寨界至,看劄子内言:‘楼板寨西南至黄嵬大山南侧为界。’不知楼板寨西南甚处得黄嵬大山?莫却在东北上无?学士更且子细勘会,这个是北朝自攀引底照据文字。”劄子引张庆文字云:“楼板寨西南至云内寨,以黄嵬大山南侧为界。”黄嵬大山乃在楼板寨东北,颖已知劄子内所引失证,故前后并不肯说著此一节,臣括提问颖,颖自知理屈,但多方回避,不肯当。颖云:“此项待别有咨闻,这里别有照证里!”臣括遂笑之曰:“学士许多时在河东理辨地界,却被萧琳雅了当却。学士须著且恁争辨不成,惣无言也。学士河东时好与了却,如今已被萧琳雅了当却,学士才待去这两段田地上做工夫,莫后时也。”颖云:“是何?颖却是争功也?”臣括又云:“学士北朝名臣,括在南朝久闻盛名,今日事正好裨赞朝廷,早了却好。”颖惟称谢,然言语重复不已。臣括答曰:“括醉也,不及一一奉言,且望不怪。”适值渡一小涧子,臣括与耶律寿先过,颖未过间,臣括策马先行,颖更说话不得,颖却笑顾臣评曰:“侍读只是拣便宜处说,没便宜处便推醉也。”直至帐前,马上相揖,遂散。此时言语往还,马上行约十余里方散。

初二日,射弓次,颖又顾臣评云:“昨日所说地界公事,蔚、应二州已了,只是朔州地分黄嵬、天池如何了绝?”臣评云:“此虽是小事,亦无可商议。但北朝皇帝指挥了绝,即便可以了绝也。”颖又云:“天池子既是南朝地土,自来口铺在甚处?因甚直至苏钤辖时,方始移铺子向北下安置?”臣括答云:“自家地内近北取便拆移,有何不可?”颖云:“自家地内盖铺子,因甚却领许多军兵何用?”臣括答云:“当时有无军兵括不知。若实曾领军兵前去,必是怕北界非理约拦。将官到极边便将引军兵,亦是常事。”臣评云:“自家地内掘壕堑有何不可?既是掘壕盖铺,须得人功,不知当时是引军兵,差人夫来?缘当时是部领人夫,怎生今日便指作军兵恶模样?”颖又云云不已,臣括答云:“此来括等奉命回谢,本是传达两朝欢好,以礼会聚,不成却与学士斗颊舌也。但请详取文字,不烦如此。”颖又云:“黄嵬大山元只是定夺苏直地界,侍读今却要作两朝地界,恁地怎生教凭文字?”臣括答云:“文字指定黄嵬大山脚下为界,尚不凭用,更凭用甚文字?”颖云:“累曾奉闻元定夺苏直、聂再友地土文字云‘北至张家庄’,若当初是定夺两朝地界,何故声说北至如此?显只是定夺聂再友田土,岂得指作两朝地界?”臣括答云:“且得学士记得元文字分白,得子细说与学士。若说著‘北至’字,却是南朝有道理。且得学士自记,容括咨闻。元是定夺文字,称‘东至买马城,南至黄嵬大山脚为界,西至焦家寨,北至当界张家庄。’四至内因甚只北至独有‘当界’二字?既只是北面至却‘当界’,即东面、南面、西面不是南朝,更是何人地土?”颖云:“侍读道是苏直田土北面方是北朝地分,便是也,恁地有何文字照据?”臣括云:“括不恁道其四至地内是康定二年南朝剖与苏直地土,北面是北界旧界,东面、南面、西面并是南朝见今界至。”颖云:“有何文字照据?”臣括云:“更要甚文字!”颖云:“本朝自有照据,未欲一一咨闻。”臣括云:“此是两朝正行定夺底文字,只恐更有别文字,也只改移这个不得!”

四日,就馆夜筵,酒数行,颖顾寿又说起黄嵬、天池,又顾臣评云:“馆使、侍读莫须与他商量了。”臣评云:“只为不奉朝旨商量,怎生敢到此商量?学士累历必亦晓得。”又云:“天池除开泰五年后,更有甚照据?”臣评云:“有。”臣评因顾臣括,臣括答云:“更有文字,只是此数个文字分白的确,更不须别文字也。至如天池子,太平四年二月十二日牒,于天池子西北,过横岭子批却签子木一株,其签木南至南界约三里。如此文字多,但一件文字可用后,其余更何必援引?”颖审听之,便向座旁与高思裕番语数句,如有共记之意。臣评又云:“南朝照据有,今且略陈所记耳。”颖又顾臣评曰:“前来侍读说道,黄嵬大山、天池子曾有北朝国信使带过圣旨去定了界至,怎生道不知国信使是谁?颖忘了也,试言看。”臣括答曰:“是萧扈、吴湛。累曾共学士理会,何故得忘了?”颖云:“萧扈、吴湛带去圣旨,不知是有文字?为复只是口说?”萧扈、吴湛来时,只是口说,卒无文字。梁颖前来理会时,盖是记不得,遂称错了圣旨,今必是旋去探寻案卷,见得只是口说,却欲来赖此圣旨,具在下文。臣括答曰:“口传圣旨。”颖云:“恁地有甚凭据?萧扈、吴湛见在此,当初何曾有圣旨?”臣括答曰:“此是北朝圣旨,学士因甚却道有甚凭据?学士前日赐燕日与横燕日,两次对制使及一行人众,称是‘萧扈、吴湛错了圣旨,上下一行,各已行遣了也。’括与学士理会言语,莫往覆三二十转,因何今日旋去检本子来,却道何曾有圣旨!”颖云:“上下一行惣行遣了,不是说萧佶,几时说道行遣著萧扈、吴湛?”臣括答云:“是何萧佶?是治平旧址拨与北朝多少时也?此回便有甚因依,说到萧佶身上?此来从头只是理会黄嵬大山、天池子,因甚说行遣萧佶?有甚交涉?”颖云:“颖不曾道行遣了萧扈、吴湛。”臣括曰:“学士对制使及一行人众道了二三十度,言犹在耳,怎生便讳得?兼此事却有凭据,当时萧扈、吴湛虽是口传圣旨来,缘南朝却有圣旨、劄子,坐著萧扈、吴湛言语,已指挥各守地界,亦请北朝依此指挥,边臣不得更有侵越。此劄子是萧扈、吴湛自赍回。兼北朝已有行遣文字到边上,边上各曾有公文照会,怎生讳得?”颖云:“这里不见有文字。”臣括但笑而不答,颖亦不固争,似有惭色。酒行至十四盏,臣括等共辞之。颖固留,坚言只十盏也。臣评笑谓颖曰:“不是侍读面前以榛实记数甚分白,这酒巡莫不尚厮赖?”寿、颖共发笑。臣括顾臣评云:“前后学士所辨言语甚好,学士不错,学士对南朝使人须著如此理辨方是也。必然与朝廷密论时,自须依理道前后咨闻事理,学士心岂不晓?言语且须著恁地不错。”颖云:“不如此,须要理会归实,岂是强词!颖云北朝照证文字亦多,只是侍读、馆使未见,见后须知得不错也。”臣括答云:“萧琳雅持来劄子内,天池子并无一件文字照据,黄嵬大山只引著两件照据:一件楼板寨南侧为界底,前日已咨闻,全没交涉;一件称顺义军曾牒代州待于黄嵬山一带巡边,令代州告示人户知委。代州回牒只称告示人户知委讫,不知此文字何用?莫是执道代州不曾理会。至如近日北朝文字称今年在永安山受礼,今来馆舍却去永安山八九十里,不成便须在永安山尖上受礼也。顺义军人马从黄嵬大山脚下巡过去,唤做‘黄嵬大山一带’,有何不可?又不曾去黄嵬大山尖上巡边也,代州何须理会?既言北朝照证文字多,因甚劄子内只说此两件,必是此两件是最亲切底。最亲切底尚且如此,其余即不言可知。”颖云:“不然,劄子内只是略举二件,此中有文字在,只是侍读不理会,更不欲将出。南朝凭据文字如何?见得侍读必将得来。若见得南朝的确文字,朝廷须有商量。”臣括答云:“文字尽在朝廷,括非本职,不曾将来。”臣括见颖言朝廷须有商量,言语稍似婉顺,遂语颖曰:“两朝通好七八十年,这些事道理如此分白,不如早了,却是和好,各自守取道理莫好。”颖云:“南北和好固是好事,如今地界了后,更胜如旧日去也。旧日边上时有小争竞,只为河东地界理会来三十余年也,至今未定叠,须至时有争竞。若此回了却河东地界,今后边上更无一事,和好更胜如前日也。”酒欲罢,颖云:“三两日来,朝廷有一个好商量。此小事,侍读、馆使早与了当著好。”臣括见其语似婉顺,遂答云:“公事已了十分,但北朝道了便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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