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宋诗风气的诗人王禹偁

一、开宋诗风气的诗人王禹偁

王禹偁（954-1001），字元之，钜野（今山东省巨野县）人。在朝为官，正直敢言，八年内三次遭贬，仕途上很不得意。他对晚唐五代浮艳、纤巧诗风影响的宋初诗坛，深为不满。他在《还扬州许书记家集》中写道：“可怜诗道日已替，风骚委地何人收。”他很推崇杜甫、白居易的诗，甚至自称：“本与乐天为后进，敢期子美是前身。”（《前赋春居杂兴诗二首，间半岁不复省视，因长男嘉祐读杜工部集见语意颇有相类者，咨于予，且意予窃之也。予喜而作诗，聊以自贺》）杜甫、白居易用诗歌来反映社会现实、关注民生疾苦的精神，对王禹偁的诗歌创作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例如《对雪》：

帝乡⁽¹⁾岁云暮，衡门⁽²⁾昼长闭。五日免常参⁽³⁾，三馆⁽⁴⁾无公事。读书夜卧迟，多成日高睡。睡起毛骨寒，窗牖（y6u）琼花⁽⁵⁾坠。披衣出户看，飘飘满天地。岂敢患贫居，聊将贺丰岁。月俸虽无余，晨炊且相继。薪刍⁽⁶⁾未缺供，酒肴亦能备。数杯奉亲老，一酌均兄弟。妻子不饥寒，相聚歌时瑞⁽⁷⁾。因思河朔⁽⁸⁾民，输挽供边鄙⁽⁹⁾。车重数十斛，路遥数百里，羸蹄⁽¹⁰⁾冻不行，死辙冰难曳⁽¹¹⁾，夜来何处宿，阒寂⁽¹²⁾荒陂里。又思边塞兵，荷戈御胡骑。城上卓⁽¹³⁾旌旗，楼中望烽燧⁽¹⁴⁾。弓劲添气力，甲寒侵骨髓。今日何处行，牢落⁽¹⁵⁾穷沙际。自念亦何人，偷安得如是！深为苍生蠹，仍尸谏官位⁽¹⁶⁾。謇谔无一言⁽¹⁷⁾，岂得为直士？褒贬无一词，岂得为良史？不耕一亩田，不持一只矢。多惭富人术⁽¹⁸⁾，且乏安边议。空作对雪吟，勤勤谢知己。

这是诗人在宋太宗端拱元年（988）任右拾遗直史馆时所作。诗人从严冬大雪，一下子想到“河朔民”“输挽供边鄙”的艰难，想到“边塞兵”“荷戈御胡骑”的痛苦，并且为自己身为谏官却没有尽到责任而自责。这很像杜甫那篇著名的《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结尾部分的描写，更像白居易《村居苦寒》中描写的情景。

此外，他贬官商州（今陕西省商洛市商州区）时写的《感流亡》一诗，真实地描写了因陕西干旱而流亡河南的饥民困苦凄惨之状，表现了诗人对这些流亡者的同情。他的《畬（shē）田调》，写山地农民的劳动生活，充满着浓厚的生活气息。

由此可见，王禹偁像杜甫、白居易一样，能够将自己的感情融入社会，正视社会现实，反映社会现实，诗歌创作富有真情实感。这与宋初诗坛上那种无病呻吟、空虚无聊之作，形成明显对比。

王禹偁为摆脱晚唐五代诗风的影响，除内容上向杜甫、白居易学习之外，在艺术表现上则是更多地学习白居易。所以，文学史上又往往将他作为香山体的代表。他的诗不追求辞藻的雕琢、形式的华美，而是像白居易的诗那样写得平易质朴。有时还向民歌学习，写的诗颇有民歌风味。如《畲田调》五首：

大家齐力?（zhú）孱（chán）颜，耳听诃歌手莫闲。各愿种成千百索，豆萁禾穗满青山。

杀尽鸡豚唤?畬，由来递互作生涯。莫言火种无多利，林树明年似乱麻。

鼓声猎猎酒醺醺，斫上高山入乱云。自种自收还自足，不知尧舜是吾君。

北山种了种南山，相助力耕岂有偏。愿得人间皆似我，也应四海少荒田。

畬田鼓笛乐熙熙，空有歌声未有词。从此商于为故事，满山皆唱舍人诗。

平易质朴，的确是王禹偁诗歌的长处。另外也有一些诗写得很有情韵，耐人寻味。如：

今年寒食在商山，山里风光亦可怜。稚子就花拈蛱蝶，人家依树系秋千。郊原晓绿初经雨，巷陌春阴乍禁烟。副使官闲莫惆怅，酒钱犹有撰碑钱。（《寒食》）

马穿山径菊初黄，信马悠悠野兴长。万壑有声含晚籁（lài），数峰无语立斜阳。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何事吟余忽惆怅？村桥原树似吾乡！（《村行》）

上一首写诗人对商山风光人情的喜爱。这时诗人虽贬官商山，但诗中的感情还是开朗的。后一首写诗人村行的感触，表现了他对故乡的怀念。两首诗写景抒情都很有风韵。不过，这类诗在王禹偁的集子里太少了，大多数诗还显得粗疏、浅浮，缺少形象性，艺术技巧并不那么成熟。

在宋初诗坛上，王禹偁能够从晚唐五代浮艳轻巧诗风中挣脱出来，走自己的路，虽然创作成就不大，但是，这毕竟是宋人向写真正的宋诗迈出的第一步。清人吴之振在《宋诗钞》中指出：“是时西昆之体方盛，元之独开有宋风气。于是欧阳文忠得以承流接响。文忠之诗，雄浑过于元之，然元之固其滥觞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