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昆体的风行

三、西昆体的风行

在真宗朝，翰林学士、户部郎中知制诰杨亿，将他同钱惟演、刘筠等人互相唱和的近体诗编辑成册，并取玉山策府之名，题为《西昆酬唱集》⁽³³⁾，西昆体亦由此而得名。该书共分上下两卷，上卷收诗一百二十三首，下卷收诗一百二十五首，共计收了十七人的二百四十八首诗⁽³⁴⁾。由于杨亿等人在朝廷和社会的影响，也由于当时的社会风尚，因而《西昆酬唱集》一出，时人竞相仿效，一时间“耸动天下”（欧阳修《答蔡君谟》），风靡宋初诗坛。正如欧阳修在《六一诗话》中所说：“盖自杨刘倡和，西昆集行，后进者争效之，风雅一变，谓之昆体。由是唐贤诸集几废而不行。”

《西昆酬唱集》中有五分之四的诗是杨、钱、刘三人所作。杨亿（974-1020），字大年，建州浦城（今福建省浦城县）人。钱惟演（生卒年不详），字希圣，临安（今浙江省杭州市）人，官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刘筠（生卒年不详），字子仪，大名（今河北省大名县）人，官至翰林承旨兼龙图阁直学士。他们是皇帝近臣、宫廷文人，他们的创作是为着统治阶级的需要服务的。因此，歌咏宫廷生活，表现男女爱情，以及咏物之作，成了《西昆酬唱集》的主要内容。集子里没有反映广阔的社会生活，而从这里看到的是经作者粉饰了的现实，或者是现实中极为狭窄的一角。如杨、刘、钱等人的几首《夜宴》唱和诗就是如此。在这些诗中，他们反复唱的是宫廷夜宴上的华灯、笑语、美酒、佳肴、弹棋、飞觞、轻歌曼舞，以及人们穿着的华丽，歌女们遗簪堕珥的狂态，如此等等。这只不过是表现宫廷内那种优游的生活，渲染当时所谓的承平气象。实际上这些诗的内容离当时的社会现实是相当远的。其他的如《戊申年七夕五绝》，五位诗人围绕七夕这一内容，各写了五首七言绝句。二十五首诗咏写同一题材，并没有多少意思。从这类诗看来，并不是诗人真情实感的抒发，而是为作诗而作诗。但也要看到，其中有的咏史诗，还是有感而发，讽意较明，有一定的社会意义。如杨、钱、刘三人咏写唐明皇的诗，通过写唐明皇耽于享乐，终至“河朔叛臣惊舞马”、“马嵬恨血染尘腥”的结局，让人们从这里去思考历史的教训，让帝王头脑清醒。又如在《始皇》这个题目下，对秦始皇的作为有褒有贬，抒发了对历史的慨叹。而杨亿《汉武》一诗，借写汉武帝求神求仙以期长生，来讽喻帝王不要相信这些鬼话。总之，这些诗能够将历史的某些画面展示给读者去看，去思考，还是有意义的。

杨亿等人在艺术表现上，“为诗皆崇尚李义山”（宋·刘攽《中山诗话》）。其实，与他们诗歌的内容相适应，他们的诗并没有去学李商隐诗歌艺术上的长处，而恰恰是学李商隐诗歌晦涩艰深的一面。他们在诗中卖弄才学，频频用典，追求对仗的工稳，讲究词采的精丽和形式的华美。例如杨亿《泪二首》中的第一首，八句中连用七个关于悲愁洒泪的典故，直到最后一句方才道出伤春之意。其第二首以及钱、刘的和诗也无不如此。同时我们在《西昆酬唱集》中还可以看到，有时同一典故，往往改头换面用在各自的诗里。如在《戊申年七夕五绝》题目下，在钱惟演的诗中有这样一句：“青鸟当时下紫云”，在薛映的诗中写道：“青鸟潜来报消息”，在刘秉的诗中又写道：“漫教青鸟传消息”。这些作者将神话中西王母的使者青鸟为其传递消息的故事，变来变去，用在自己的诗里，近似文字游戏。他们还从形式上去模仿李商隐的无题诗，写来缺乏真情实感。同样也要看到，在诗歌结构的精美、描写得细致等方面也曾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宋代诗文革新的领袖人物欧阳修就曾这样赞叹道：“先朝杨、刘风采，耸动天下，至今使人倾向。”（《答蔡君谟》）

总的来看，由于西昆体诗歌是以华美的形式掩盖空虚的内容，语言晦涩，诗风浮艳，虽然在宋初诗坛上曾风靡一时，但是“从北宋诗歌的整个发展看来，西昆体不过像一薄层、一小圈的油花，浮在水面上，没有在水里渗入得透，溶解得匀；它只有极局限、极短促的影响，立刻给大家瞧不起，并且它‘挦扯⁽³⁵⁾’的古典成语的范围跟它歌咏的事物的范围同样的狭小”（钱钟书《宋诗选注》）。他们实际上是承袭晚唐五代浮艳浓丽的诗风，既不同于王禹偁，也不同于林逋诸人，在当时引起了人们的不满。石介在《怪说》中指出：“今杨亿穷妍极态，缀风月，弄花草，淫巧侈丽，浮华纂组，刓锼圣人之经，破碎圣人之言，离析圣人之意，蠹伤圣人之道。”就连宋真宗读到他们的《宣曲二十二韵》时，也觉得“辞多浮艳”，大为不满，并于祥符二年（1009）下诏：“今后属文之士，有辞涉浮华，玷于名教者，必加朝典，庶复古风。”（《徂徕先生全集·祥符诏书记》）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对这种诗风的不满也越来越强烈，一场大的诗歌革新运动势在必行。

【注释】

(1)帝乡：指汴京。

(2)衡门：横木为门，指房屋简陋。

(3)五日句：因大雪免去了五日一次的朝参。

(4)三馆：指昭文馆、史馆、集贤院。作者侍直史馆，故云。

(5)琼花：指雪。

(6)薪刍：柴草。

(7)时瑞：指雪。古代冬雪有瑞雪之称。

(8)河朔：黄河以北地区。

(9)输挽句：拉着车向边邑之地送军粮。

(10)羸（léi）蹄：瘦弱的牲口。

(11)死辙句：谓车子陷入冻泥之中，难以拉出。

(12)阒（qù）寂：寂静。

(13)卓：竖起。

(14)烽燧：烽烟。

(15)牢落：孤寂无所依。

(16)仍尸句：身为谏官而不尽其责。作者时为右正言，属谏官。

(17)謇谔（jiǎn è）句：是说无一直言。謇谔：直言。

(18)多惭句：是说无法使人民生活富裕而深感惭愧。

(19)见欧阳修《六一诗话》。

(20)见《自作寿堂，因书一绝以志之》。这两句反用西汉文学家司马相如临终前嘱咐妻子将其所写《封禅文》献给皇帝的典故，意思是说：我死后如有人搜集我的遗稿，幸喜我没有写过《封禅书》那样为皇帝歌功颂德的文章。

(21)洞霄宫：又名天柱宫，道教著名宫观之一，建于唐朝弘道元年（683），在今浙江省余杭县西南。

(22)乱蝉分：很多蝉的叫声听得很分明。

(23)暄（xuān）妍：明媚鲜丽。

(24)占尽风情：即独占风光之意。

(25)暗香：清幽的香气。

(26)霜禽：指白鹤。

(27)断魂：指高兴之极。

(28)相狎（xiá）：相亲近。

(29)檀板：檀木制的拍板。

(30)九僧人：指剑南希昼，金华保暹，南越文兆，天台行肇，沃州简长，贵城惟凤，淮南惠崇，江南宇昭，峨眉怀古。当时有《九僧诗》传世。见欧阳修《六一诗话》及司马光《温公诗话》。

(31)渺茫：不分明。

(32)危槛：高高的栏杆。

(33)玉山策府，古天子藏书处，传说在昆仑之西，故这里所说“西昆”，即指杨亿等唱和的秘阁。

(34)杨亿在《西昆酬唱集序》中称：“凡五七言律诗二百有五十章。”但在清朝时就只能见到二百四十八首了，“不知何时佚二首也”（《四库全书提要》）。

(35)挦扯：剥取。这里指割裂文义，剽窃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