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现实的诗人范成大

三、关注现实的诗人范成大

范成大（1126-1193），字致能，号石湖居士。吴县（今江苏省苏州市）人。绍兴二十四年（1154）进士。历任处州知府、知静江府兼广南西道安抚使、四川制置使等地方官，颇有政绩。在朝先后任过吏部员外郎、礼部员外郎、中书舍人、参知政事等职。孝宗乾道六年（1170）奉命使金，置个人安危于不顾，在金国的君臣面前抗争不屈，保持了民族气节，为朝野称道，晚年退居石湖。

他是南宋著名诗人之一。早年曾受江西诗派影响，内容平庸，有时还流露一些消极的情绪，艺术上也不成熟。后来随着社会经历的丰富，创作实践的增多，渐渐从江西诗派的影响中脱离出来而自成一家。其诗无论是反映民生疾苦、抒写爱国感情，还是表现田园生活，都可以看出诗人对现实的关注。这时诗歌创作在艺术上也趋于成熟，尤以绝句著称。

1、对民生疾苦的反映

南宋王朝对外求和，对内加重人民的负担，尤其是广大农民生活更为艰难。官府的横征暴敛，把他们逼得卖儿鬻女，倾家荡产，背井离乡，挣扎在死亡线上。范成大用诗笔记下了这一幕幕惨状。《催租行》、《后催租行》就是这样的代表作。《后催租行》这样写道：

老父田荒秋雨里，旧时高岸今江水。佣耕⁽²⁸⁾犹自抱长饥，的知⁽²⁹⁾无力输租米。自从乡官新上来，黄纸放尽白纸催⁽³⁰⁾。卖衣得钱都纳却⁽³¹⁾，病骨虽寒聊免缚。去年衣尽到家口，大女临歧两分首。今年次女已行媒⁽³²⁾，亦复驱将换升斗。室中更有第三女，明年不怕催租苦！

诗中通过描写一家老农在灾荒之年被催租逼得一次次卖儿鬻女的惨状，深刻揭露了封建租税剥削的罪恶。一句句，一字字，都是广大农民对封建剥削的血泪控诉。

此外，《夜坐有感》、《雪中闻墙外鬻鱼菜者，求售之声甚苦，有感三绝》（其一）、《墙外卖药者九年无一日不过，吟唱之声甚适。雪中呼问之，家有十口，一日不出即饥寒矣》、《咏河市歌者》等诗，反映了卖卜者、鬻鱼菜者、卖药者、卖唱者等生活于社会底层的一群人在求生路上挣扎的情景。诗人透过现象看到了他们内心的痛苦，从而为这些普通百姓鸣不平。至于对“食者定游手，种者长流涎”（《劳畬耕》）、“东屯平田粳（jīng）米软⁽³³⁾，不到贫人饭甑中⁽³⁴⁾”（《夔州竹枝歌九首》其六）。这样极不合理的社会现象的揭露，为贫人鸣不平的作品，在范成大的集中并不少见。

范成大诗中对民生疾苦的反映，是与他为官抚民的思想分不开的。他在《次韵汪仲嘉尚书喜雨二首》（其二）中曾这样写道：“老身穷苦不须忧，未有毫分慰此州⁽³⁵⁾。但得田间无叹息，何须地上见钱流⁽³⁶⁾。”正是这种思想，才使他反映民生疾苦这部分诗歌有一定的深度。

2、爱国感情的抒发

宋孝宗乾道六年（1170），诗人奉命使金，沿途之上感受颇深。他写下了七十二首绝句，真实地记录了沿途的所见所闻与所感，比较集中地抒发了他的爱国之情。

女僮流汗逐毡軿⁽³⁷⁾，云在淮乡有父兄。屠婢杀奴官不问，大书黥面⁽³⁸⁾罚犹轻。（《清远店》）

连衽成帷迓汉官⁽³⁹⁾，翠楼⁽⁴⁰⁾沽酒满城欢。白头翁媪相扶拜：垂老从今几度看！（《翠楼》）

州桥南北是天街⁽⁴¹⁾，父老年年等驾回；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⁴²⁾？（《州桥》）

这三首诗，诗人从沦陷区人民的角度着笔，写他们倍受凌辱、蹂躏的遭遇，写他们盼望收复中原的心情，从这些描写中表现了诗人的爱国之情。

在《宜春苑》、《相国寺》、《真定舞》等诗中，诗人还从沦陷区景象习俗的变化，触景生情，抒写亡国之痛，表现出强烈的民族感情。

在这组绝句诗中，还可以看到诗人以身报国的决心。《会同馆》就是这样一首气节轩昂的诗篇。

万里孤臣致命秋，此身何止一沤浮⁽⁴³⁾。提携汉节同生死，休问羝羊解乳不⁽⁴⁴⁾。

诗人来到金国都城不久，就听到要将他扣留在金国的消息。面对如此危险的境况，诗人表示要像汉朝的苏武那样：宁可完节而死，绝不屈服投降。这首诗以高昂的情调，抒发诗人遇危不惧，临死不屈的爱国精神，表现了诗人高尚的民族气节。在《蔺相如墓》中，他以同样的感情写道：“兹行璧重身如叶，天日应临慕蔺心！”一颗真诚的报国之心跳动在字里行间。

3、田园诗的集大成——《四时田园杂兴》

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范成大在石湖养病时，“野外即事，辄书一绝，终岁得六十篇，号《四时田园杂兴》”。其中分“春日”、“晚春”、“夏日”、“秋日”、“冬日”五组，每组十二首。这些诗，题材多样，内容广泛。概括地说，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对田园风光的描绘。诗人在这六十首小诗中，有相当一部分生动地描绘了农村四季的自然景象，表现了诗人对田园风光的喜爱。

土膏欲动雨频催⁽⁴⁵⁾，万草千花一晌⁽⁴⁶⁾开。舍后荒畦犹绿秀，邻家鞭笋⁽⁴⁷⁾过墙来。

诗里将春天的景象写得很有活力，很有生气，洋溢着春天到来之际诗人无限喜悦之情。

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日长篱落无人过，唯有蜻蜓蛱蝶飞。

通过色彩的渲染，动景、静景的衬映，将农村夏初景象展现了出来。

此外，“杞菊垂珠滴露红”一诗，写农村秋日景象；“放船开看雪山晴”一诗，写农村冬天景象等，都是诗人精心描绘出来的田园风光的画图。

第二，对农村风土人情的描写。从这组诗中不仅可以看到农村清明的热闹、春社的欢乐，还可以看到寒食游山的盛况、巫媪社祭时的活动，以及农民间纯朴深厚的情谊。例如：

村巷冬年见俗情⁽⁴⁸⁾，邻翁讲礼拜柴荆⁽⁴⁹⁾：长衫布缕如霜雪，云是家机自织成。

农村中人与人的感情是何等纯朴真挚！

第三，对农村劳动生活的表现。煮茧抽丝，看护园林，车水浇田，秋日抢收，以及移秧、放鸭、织布等等，一年四季的劳动生活，在诗人的笔下生动地写了出来，表现了广大农民的辛苦和勤劳。在这一类诗中，下面一首尤为人们传诵：

昼出耘田夜绩麻⁽⁵⁰⁾，村庄儿女各当家⁽⁵¹⁾。童孙未解供耕织⁽⁵²⁾，也傍桑阴学种瓜。

二十八个字生动地表现了夏日农忙的景象。

第四，对阶级剥削、阶级压迫的反映。如：

采菱辛苦废犁锄⁽⁵³⁾，血指流丹鬼质枯⁽⁵⁴⁾。无力买田聊种水⁽⁵⁵⁾，近来湖面亦收租！

从诗中可以看出封建剥削真是无孔不入。在另一首诗里，诗人还生动地描绘了隶役公差下乡催租勒索农民的情景：

黄纸蠲租白纸催⁽⁵⁶⁾，皂衣旁午下乡来⁽⁵⁷⁾。长官头脑冬烘⁽⁵⁸⁾甚，乞汝青钱买酒回。

无情的诗笔将封建政治的虚伪性，以及隶役公差的丑恶面目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此外，在《四时田园杂兴》中也有一些抒写闲情的作品。但是，诗人在田园诗中能够揭露封建剥削与压迫，反映民生疾苦，表现劳动生活，这是以前的田园诗人很少注意到的地方。范成大正是在这些地方发展了田园诗，“使脱离现实的田园诗有了泥土和血汗的气息”（钱钟书《宋诗选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