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诗人陆游

四、爱国诗人陆游

陆游（1125-1210），字务观，号放翁，越州山阴（今浙江省绍兴市）人。高宗绍兴二十三年（1153）中进士，因名列秦桧之孙前，又喜论恢复，被除名。孝宗初，赐进士出身。历任镇江、隆兴、夔州通判，提举福建、江西常平茶盐公事，以及朝议大夫、礼部郎中等职。累遭朝廷投降派的打击排斥，历经坎坷，一生很不得意。但是，家庭的教育，严酷的现实，尤其是乾道八年（1172）到南郑前线的军旅生活，使他的思想闪烁着爱国的光辉，成为一位伟大的爱国诗人。

1、以爱国主题为基调的诗歌创作

在陆游的近万首诗中，反映了民族矛盾极其尖锐的时代特点，洋溢着强烈的爱国感情。爱国主题成为他诗歌创作的基调。

在他的诗中，对投降派进行了强烈的谴责，对沦陷区人民倾注了同情和关心，对收复失地充满了信心。如《关山月》：

和戎诏下十五年⁽⁵⁹⁾，将军不战空临边。朱门沉沉按歌舞⁽⁶⁰⁾，厩（jiù）⁽⁶¹⁾马肥死弓断弦。戍（shù）楼刁斗⁽⁶²⁾催落月，三十从军今白发。笛里谁知壮士心，沙头空照征人骨。中原干戈古亦闻，岂有逆胡传子孙⁽⁶³⁾。遗民忍死⁽⁶⁴⁾望恢复，几度今宵垂泪痕。

诗中深刻揭示了朝廷向金人屈辱求和带来的恶果，对朝廷奉行的投降路线进行了尖锐的批判。既表现了广大人民抗金的决心，又反映了沦陷区人民的爱国愿望，对收复失地充满信心，于悲歌中显露出慷慨的情绪。《金错刀行》一诗也抒发了诗人 “千年史策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天子”的报国之心；诗人还在诗中喊出了：“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对收复中原信心十足。此外，他在《读范至能〈揽辔录〉……》、《追感往事五首》等诗中，毫不避讳地将笔锋指向南宋朝廷那些投降派的大臣们，深刻地指出，弄权误国的不只是一个秦桧，而是一伙人。他们结成死党，迫害忠良。写当朝事，其露如此，难怪后人读了不禁惊叹道：“本朝敢作此等诗！”（清吴焯《批校剑南诗稿》卷二十五）他在《哀北》、《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北望》、《秋兴》等诗中，描写了遗民渴望收复失地的心情，表现诗人对他们的同情。在《胡无人》中，诗人还高唱着这样的胜利之歌：“群阴伏⁽⁶⁵⁾，太阳升，胡无人，宋中兴。”振奋斗志，鼓舞人心。

还应指出的是，陆游的爱国诗歌还表达了诗人以身许国的决心。他早年立下的“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观大散关图有感》）的志向，贯穿在他的爱国诗歌中。《夜读兵书》中他写道：“平生万里心，执戈王前驱。战死士所有，耻复守妻孥。”他还反复表示：“丈夫不虚生世间，本意灭虏收河山。”（《楼上醉书》）“我亦思报国，梦绕古战场”。（《鹅湖夜坐书怀》）“一身报国有万死，双鬓向人无再青”。（《夜泊水村》）即使他遭到排挤，或年老多病，以身许国的决心仍未动摇。正如他在《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中写的：“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就是在他去世的前夕所写的诗中，还可以听道“一闻战鼓意气生，犹能为国平燕赵”（《老马行》）这样强烈的报国之音。尤其是那首绝笔诗《示儿》写得尤为感人：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从这里看到了诗人至死不变的爱国精神在闪光。

以身许国的决心贯穿陆游爱国诗歌的始终，是它铸就了诗人的伟大形象，这也是陆游爱国诗的一个明显特点。

陆游的诗歌创作，除了表现爱国主题以外，还有反映民生疾苦、农村生活，以及自然景物、日常生活的作品。表现了诗人对民生疾苦的同情，对农村生活的热爱，对生活的热情。这方面最为人们传诵的是《游山西村》。在这首诗中，有柳暗花明的农村风光，有迎接社日到来的节日景象，有古朴的农村风习，有热情好客的主人，这一切感染了诗人，使他对农村生活格外向往。此外，《沈园二首》表现爱情生活，情真意切，在宋诗中是不多见的。

2、陆游诗的艺术特色

陆游诗不仅在内容上表现了爱国主义的主题，在艺术上也是颇有特色的。

第一，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两种创作方法的成功运用。

陆游的许多诗歌继承了《诗经》以来的现实主义传统，尤其是向杜甫学习，较为深刻地反映了那个时代的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他虽然不像杜甫那样善于纪事，但是他能够着眼于对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件的主观感受，用比较凝炼的语言表现出来。如《关山月》、《夜读范至能〈揽辔录〉……》等等就是这样的作品。

同样，在陆游的诗歌创作中浪漫主义色彩也很突出。在这方面一个明显的特点是想象丰富。他常常由现实而生联想，寄理想于梦幻之中，如他在嘉州时所写的《醉歌》，从江楼饮酒，四面空旷，一下子想象为身游水晶宫。此时此刻他仿佛不是在饮酒，而是在吞吐着大自然。他感到乾坤虽大，也无法容下自己。他盼着有一天驾上青鸾，乘风万里，遨游太空。诗人的想象如脱缰之马。在《江楼吹笛饮酒大醉中作》一诗里，他又将夸张与神话传说结合在一起，抒写心中的烦愁，想象也十分奇特。可以说，这些作品与李白的诗没有两样，难怪有人称他为“小李白”（明•毛晋《剑南诗稿跋》）。

钱钟书先生在《宋诗选注》中曾指出：“他看到一幅画马，碰见几朵鲜花，听了一声雁唳，喝几杯酒，写几行草书，都会惹报国仇雪国耻的心事，血液沸腾起来，而且这股热潮冲出了他的白天清醒生活的边界，还泛滥到他的梦境里去。”的确，在陆游的集子里写梦的诗竟有九十九首之多。在他的写梦诗里可以看到皇帝亲征，宋军收复了中原，以及沦陷区人民解放后的高兴喜悦；也可以看到诗人随大驾亲征，在疆场上英勇杀敌，以及收复中原后他那无比兴奋激动之情。现实中无法实现的事，在梦中都变成了现实。这是从另一角度来抒写诗人的激愤之情。

陆游的诗集中，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往往是结合在一起的，有时很难截然分开。但总休来看，陆游诗歌创作主要还是现实主义的。

第二，以悲壮豪放为主的多样风格。

陆游的思想和经历，酿成了他的诗往往有一种悲壮之情，豪放之气。如在《书愤》中，诗人回首往事，豪情满怀，看看现在，满腔悲愤。想起诸葛亮，万分钦慕；看看眼前北伐无人的现实，感叹不已。全诗写诗人的忧愤之情如江河奔流而来，一气贯下。《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同样如此，前两句写沦陷区的河山雄伟壮观，后两句写沦陷区人民的心愿，悲愤至极。他的这类诗往住悲愤和信心、忧伤和力量关联在一起，能够激励人心，给人以情的感染，力的鼓舞。

此外，陆游诗的风格还有深婉缠绵的，如《沈园二首》、《吴娃曲》等言情诗；也有流转清丽的，如《临安春雨初霁》、《中夜起登堂北小亭》等。但是，这些不是陆游诗的主要风格。

第三，语言平易自然。

陆游认为：“琢雕自是文章病，奇险尤伤气骨多。”（《读近人诗》）他从早年“但欲工藻绘”中摆脱出来，向元白学习，向民间语言学习，走质朴自然的路子。所以陆游诗的语言不像江西诗派那样难读，而是平易自然，生动凝炼。如《关山月》，全诗无一典故，也没有雕琢的词语，而是用一守边兵卒的口吻写来，明白如话。又如《游山西村》中的名句：”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形象生动，意蕴颇深，看似信笔写来，实则很有功夫。刘熙载在《艺概》中说：“放翁诗明白如话，然浅中有深，平中有奇，故令人咀味。”又说：“诗能于易处见工，便觉亲切有味，白香山、陆放翁擅场在此。”陈訏也指出：“读放翁诗，须深思其炼字炼句猛力炉锤之妙，方得真面目。若以浅易求之，不啻去而万里。”（《宋十五家诗选·剑南诗选题词》）这些话正道出了陆游诗歌语言的特色。

陆游诗虽然艺术上有这些成就，并非就完美无缺。在他的诗集里，往往有词句重复、句法和构思相似的现象；有的议论说理过于浅露。但这只不过是玉中之瑕，无损于这位大诗人的形象。

陆游的诗，无论在内容上或是艺术上都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作为宋代诗坛一大家，他的诗在当时就深受朱熹、范成大、杨万里、戴复古等人的称许，有“剑南之作传天下”（郑师尹：《剑南诗稿序》）之说。刘克庄作诗还“务为放翁体”（徐伯龄：《蟫精隽·宋诗家数》）。南宋末年，陆游诗的爱国精神更影响着许多爱国诗人，他们心中时时萦系着陆游的爱国诗篇。到了清代，陆游诗的影响越来越大。《唐宋诗醇》选录南宋诗只取陆游一人。钱谦益称：“宋人诗当学务观。”（见毛奇龄《西河诗话》）梁启超在《读陆放翁集》中，对陆游诗的爱国精神尤为推崇，称许说：“诗界千年靡靡风，兵魂销尽国魂空。集中什九从军乐，亘古男儿一放翁。”可见陆游诗影响之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