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声里话变迁

段应宗

我的故乡和睦村，属于马站云华片区，是远近闻名的红花油茶村。这里自然生态保存良好，尤其值得骄傲和自豪的是，这里生长数千亩野生半野生红花油茶。每年十月以后，山茶花相继绽放枝头，一直到来年四月才基本凋谢，散去浮华。

我爱家乡，周末或假期，总要回去看看。待在家里的时光总是觉得很幸福，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可爱。当然，感觉最特别也最亲切的还是每天都能听到的有线广播。说实在的，这里广播有着他乡无法相比的韵味。

不晓得家乡的有线广播开通于何年何月，反正从我有记忆那天起，我就生活在广播所造就的那种浓郁的文化氛围里。那时云华片区还没有与马站合并，还是一个独立的公社，每个大队都架着有线广播，通常是架在大队房旁边的电线杆或高树上。印象里，那时候的大队干部真的很敬业，每天的广播播音也就比较准时。上小学时，我几乎每天都是从《大海航行靠舵手》的优美旋律中醒来，踏着《运动员进行曲》的节奏走向学校。那时，小学校和大队就建在一起，小学里没有广播，早操和课间操都由大队广播代替。

那时的广播，内容相对单调，除播报新闻外，可以播放的歌曲本就不多，还几乎清一色是歌颂党、歌颂社会主义、歌颂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颂歌”和样板戏。以致多年后，每当听到这些歌，我都会像那一代的老人们一样，产生一种莫可名状的怀旧情绪。我敢肯定，我后来对文艺的偏好，乃至以此为职业，并为之无怨无悔地奉献，恐怕与故乡的广播有很大的关系。

我到过的乡村，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像故乡人那般重视有线广播。或许因为山村人家太分散，传达个会议精神、通知个事情的实际需要；或许因为山村人文化生活太枯燥，需要广播里的文艺节目来充实；或许因为山村人获得外面的信息要比别的地方更艰难的缘故……即使在那吃不饱穿不暖的岁月，家乡人也依旧那般热爱广播。那是他们的精神食粮，那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那是他们对未来的憧憬和梦想。尽管，那时他们听到的只是“政治”用苦行僧般的说教告知人们：平穷是光荣的，而富裕是邪恶和可耻的，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也决不能要资本主义的苗。尽管大多数时候，都饿着肚子，人们还是如痴如醉的执著于广播。以致被外乡人编了首顺口溜加以讽刺：“云华乡，苦欢乐，香果树上架广播，油灯脚下找虱子，簸箕头上剁荞果（用苦荞面做的饭，在腾冲一度曾成为贫穷生活的代名词）”。这顺口溜对故乡过去的贫穷落后做了入木三分的刻画，成为故乡人心中永远也抹不去的痛。

然而，事实真就是如此。那时的家乡，我的父辈们披星戴月地辛苦一年，到头来差不多都是“超支（收入没有支出多）”。尽管，干活时总有红旗插在地头迎风招展；尽管，经常都像过节般喜气洋洋，锣鼓喧天；尽管，广播里传出的都是捷报，形势一片大好，神州大地，日新月异，瓜果飘香，粮食高产，卫星上天……乡亲们依然吃不饱、穿不暖，依然是贫穷了又贫穷，心酸了又心酸。

自从有一天，人们广播里听到“十一届三中全会”仿佛一声春雷炸响，整个山村才在改革开放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春风化雨里改变模样。乡亲们在自己承包的土地上轻松地劳作，大量的剩余时间就出去打工、做生意……自由和幸福开始在山村里徜徉。从此，广播里的内容彻头彻尾少去了“假、大、空”，有的只是党的惠民政策。党号召人们：贫穷不是社会主义，贫穷才是真正的罪恶。党引导着人们迈开大步奔小康。虽然，广播里也播出了社会风气变坏的消息，打开的窗子，少不了要飞进苍蝇和蚊子。但区区忧患怎抹得去改革开放的伟大业绩，乡亲们只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一切都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广播一天天播放，山村也一天天悄悄变样。而今，我的曾经苦难的乡亲们说：要找只虱子来做药引子都难。故乡的变化日新月异：四通八达的水泥路、石板路，还有位于和睦的“云马高速（云华至马站公路）”，各种车辆来来往往、风驰电掣；出入四方的工匠成了大大小小的老板；一座座装饰一新的“农家别墅”，掩映着轻松翠竹；彩电、手机逐渐普及，冰箱、轿车也开始进入乡间。和睦已成为中外游客青睐的“茶花村”。劳作之余，人们玩得开心，跳得尽兴，笑得舒心。那首让故乡蒙辱的顺口溜早该作古了，时下的真实写照是：“云华人，多欢乐，村村寨寨有广播，房大车小票子多，山乡飞出幸福歌。”

新的一天开始播音了，乡亲们从广播里听到：习总书记说“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就是中华民族近代以来最伟大梦想”，并且表示这个梦“一定能实现”。大家无不群情振奋、欣喜若狂。“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伟大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伴随着雄壮的旋律，一轮红日从高黎贡山喷薄而出，笼耸山下，百鸟齐鸣、山茶竟放。兴逢盛世，故乡人豪情万丈，他们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心与腾冲同乐、情与腾冲永驻，全身心地建设我们自己的美好家园。为共圆“中国梦”付出自己的智慧和劳动。

此后，回故乡，我不止一次听到业余文艺队自编自唱的小调，这无疑是乡亲们最淳朴的心声：

红日初升朝霞艳，锦绣腾冲花烂漫，

三中全会播雨露，边陲儿女喜空前。

中国梦啊比蜜甜，催人奋进干劲添，

干群携手齐努力，美丽腾冲艳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