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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廖道士序

时间:2023-01-0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廖道士,名法正、正法,一名通元,郴人,唐代苏仙岭景星观道士,尝于衡山从师学道。现景星观内有《韩愈送廖道士序碑》,系1984年修复该观时按旧志所载原文刻置。从“褒”的角度来看,是为了突出被自己视为“魁奇之民”的廖道士。但是,作者始终没有明言廖道士就是“魁奇之民”。第二段以直接点评的方式正面写廖道士,算是临别赠言,回应题目。

唐·韩 愈

五岳于中州B,衡山最远。南方之山巍然高而大者以百数,独衡为宗C。最远而独为宗,其神必灵。衡之南八九百里,地益高,山益峻,水清而益驶D。其最高而横绝南北者,岭。郴之为州,在岭之上,测其高下,得三之二焉。中州清淑E之气于是焉穷。气之所穷,盛而不过,必蜿蟺扶舆F,磅礴而郁积G。衡山之神既灵,而郴之为州,又当中州清淑之气,蜿蟺扶舆,磅礴而郁积。其水土之所生,神气之所感,白金、水银、丹砂、石英、钟乳,橘柚之包,竹箭之美,千寻H之名材,不能独当也。意必有魁奇I忠信材德之民生其间,而吾又未见也。其无乃迷惑溺没于老佛J之学而不出邪?

廖师郴民,而学于衡山,气专而容寂,多艺而善游,岂吾所谓魁奇而迷溺者邪?廖师善知人,若不在其身,必在其所与游。访之而不吾告,何也?于其别,申K以问之。

【注释】

A选自《全唐文》卷五五五,又载《韩昌黎文集校注》第150页。廖道士,名法正、正法,一名通元,郴人,唐代苏仙岭景星观道士,尝于衡山从师学道。治病有术,咸通六年(865年),召入朝,为懿宗治病有验,封官、重馈均不受,赐号元妙贞人。因其造化功德,后人把他载入方志,尊为廖仙,成为徐霞客所说“郴州九仙二佛”中的第四仙。事迹见于《神仙传》、《洞仙传》等书。廖仙又与同是郴州的苏仙、唐仙、刘仙一并载入明代文学家王世贞的《列仙列传》中,各有传文。现景星观内有《韩愈送廖道士序碑》,系1984年修复该观时按旧志所载原文刻置。韩愈(768-824),字退之,唐河内河阳(今河南孟县)人。自谓郡望昌黎,世称韩昌黎。晚年任吏部侍郎,又称韩吏部。卒谥文,世称韩文公。唐代古文运动倡导者。“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苏轼语)著有《韩昌黎集》等。贞元十九年(803),关中大旱,监察御史韩愈上书请免徭役赋税,被贬为连州阳山(属今广东清远)令。永贞元年(805年)夏秋之间,从阳山徙掾江陵,赴任江陵府法曹参军,在郴待命北上,后取道衡州潭州,在游南岳衡山时与廖法正叙谈甚欢,深为器重,临别作此序相赠。B[五岳于中州]五岳,即中岳嵩山、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和北岳恒山。中州,古豫州处九州中间称为中州,即今河南省一带。C[]尊崇。D[]马行迅疾,泛指迅疾。E[清淑]清和,秀美。F[蜿蟺(shàn)扶舆]蜿蟺,盘旋屈曲的样子。扶舆,犹扶摇,盘旋而上。G[磅礴而郁积]磅礴,盛大、充满。郁积,蓄积而未发泄。H[]古代长度单位,一寻约八尺。I[魁奇]杰出,特异。J[老佛]老,老子,指道教。佛,佛教。K[]重复。

【翻译】

五岳,对于中州来说,南岳衡山最远。南方又高大又险峻的山数以百计,唯独衡山最受人尊崇。最远而又最受尊崇,那里的神祇必定很灵验。衡山往南八九百里的地方,地势更高耸,山形更险峻,水质更清澈且水流更迅速。那些最高的可以横断南北的山脉,就是南岭中的骑田岭。郴作为州治,就在骑田岭上,估计它的位置高下,当在岭高的三分之二处。来自中州的那股清和秀美之气运行到这里就是尽头。在气的尽头,强盛的气流遇阻,不能越过南岭,就必然盘旋着升腾,充溢其间,蓄积起来,不得发泄。既然衡山的神祇是灵验的,而郴州又承载着中州来的清和秀美之气,这些气在这里盘旋着升腾,积聚而未得发泄。大概这方水土所孕育产生的,神仙灵气所感化的,有像白金、水银、朱砂、石英、钟乳等矿藏,包裹着的橘子、柚子等物产,挺拔秀美的箭竹,高达千寻的名贵木材,但这些还不能够独自承受这些清淑之气。我猜想一定有杰出卓异的人、忠诚可靠的人和材德兼备的人出生在这里,但是我又没有遇见。他们是不是都迷恋沉浸在佛老之学中而不出来露面呢?

廖法师是郴州人,到衡山从师学道,他心气专注,仪容安静,多才多艺,喜欢交游,难道他就是我所说的沉迷在佛老之学中的杰出人士吗?廖法师有知人之明,因此我所说的郴州杰出人士如果不是他本人,就一定是在他所交游的那些朋友当中。我询问他,他却不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呢?到辞别的时候,我还要拿这事问他个明白。

【赏析】

韩愈被明人推为唐宋八大家之首,有“文章巨公”和“百代文宗”之名。他的散文对后世古文影响深巨。这篇赠序仅三百余字,可谓尺幅寸缣,却有林壑窅冥之势;写的也是文士往来中的常事常情,却平中见奇,摇曳生姿,以少敌多。其表现突出的以“地灵”烘托“人杰”的写法,为包括欧阳修、王安石在内的很多后来人所学习、借鉴。

全文分两段。第一段由“地灵”写起,引出“人杰”。从开头“五岳于中州”至“不能独当也”言“地灵”,接着三句言“人杰”。按照通常的写法,应该突出“人杰”,但韩愈似握神笔,大书特书“地灵”,而惜墨于“人杰”。这样做,至少有两个意图,即一褒一贬。从“褒”的角度来看,是为了突出被自己视为“魁奇之民”的廖道士。启篇言五岳,由五岳而衡山,由衡山而南岭,由南岭而郴州,再由清淑之气而水土之育,由衡山之灵而郴地之物,由郴物之产而郴民之生,郴民之中必有魁奇之民,魁奇之民则暗指廖道士,可谓意脉连贯,水到渠成,又烘云托月,奇境迭出。全段贯串着“地灵人杰”之主线。五岳是人人心中有的五岳,其名其灵自不待说;衡山“最远而独为宗”,故“其神必灵”;吸纳“中州清淑之气”的郴州,兼感衡山的神气,必然有名贵的物产、魁奇的生民,言下之意是必不亚于当时人文荟萃的中州。这些话里话外的意思,在年轻的“第一读者”廖道士那里,无异于醴泉甘露,“气专而容寂”的他也会乐得眉飞色舞。但是,作者始终没有明言廖道士就是“魁奇之民”。这一方面是行文起伏生趣的需要和韩文奇崛特点的体现,更重要的是作者“以之兴怀”的需要。此时的他既心生感慨,又心怀“贬”意。感慨的是山川之美,散为百宝,独人物稀少,不免遗憾,尽管这种遗憾里不乏自负的成分。这种遗憾和自负,从作者来自中州又在文中大谈“中州清淑之气”这两点可以看出。对于“贬”意,作者并不刻意回避,不过“贬”的不是廖道士,而是作者一向不存好感的“老佛”之学。这一层意思,从“意必有”、“而吾又未见”、“迷惑溺没”等用语中可以看出。

第二段以直接点评的方式正面写廖道士,算是临别赠言,回应题目。尽管经过层层渲染之后,廖道士终于“登场亮相”,但作者并没有给廖道士太多的“正脸”和“台词”。如果说一般赠序多为推重、赞许或勉励之词,那么我们不妨把这段文字看做韩愈对廖道士的谨慎推重和有限赞许。韩愈写此序在永贞元年,当为37岁,廖法正应属20岁上下的年轻道士(60年后入朝治好懿宗的病)。前者已是著述颇丰、名满天下的饱学之士,不必提此番贬官前曾以一本《论天旱人饥状》轰动朝野,就算在阳山令任上也有一大批青年学子慕名投奔到他门下,而后者只是正值“学于衡山”的“郴民”,韩愈完全可以被廖道士视为尊长,因此他很利落地对廖道士连续下了“气专”“容寂”、“多艺”、“善游”这几个评语,以示推重、赞许。而接着的一句“岂吾所谓魁奇而迷溺者邪?”褒贬互见,让廖道士有点摸不着头脑,且喜且忧。不过他没有被韩愈错爱错评,完全当得起那几个评语。面对韩愈这种满腹经纶的“学者型干部”,与韩愈相谈甚欢的他怎么会不清楚韩愈对“老佛”之学的看法呢?“善知人”的他又怎么会直陈自己就是“魁奇之士”呢?在明知对方不会坦言的情况下,韩愈追问一句“何也?”使文章趣味频生。结尾还口称要在临别时“申以问之”,意欲将戏言进行到底,又让读者回味无穷:看你们一出双簧,究竟表演到几时!

此文别开生面,作序者与受赠者开了一通雅士的玩笑,很能体现韩愈以文为戏的做派。韩愈大半生反对佛老之学,评说僧道时常略无忌讳,甚至偶有不逊,却不得不承认佛老界也有奇人高见,他后来在潮州为大颠禅师所折服并稍悟佛理,就是绝好的例子。正因个中情理,他写给僧人道士的赠序往往出奇多变。面对廖法正这样一个自己器重的道士,韩愈巧妙地话说两头,先是洋洋洒洒地大谈“地灵”,然后拿出一顶“人杰”的高帽子示人,绕来绕去就是始终不肯将它戴在廖师头上。将送出而收起,欲戴上而摘下,以一擒一纵之文法,造一悲一喜之气场,引得廖师团团转,最后空欢喜一场。对此,近代文学家林纾评道:“此在事实上则谓之骗人,而在文字中当谓之幻境。”“一篇毫无意味之文,却说得淋漓尽致,廖师亦欢悦捧诵而去,大类乳媪之哄怀抱小儿,佳处令人忽啼忽笑。”这也是本文很难入选许多散文集子的原因。

(陈稳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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