黜免第二十八
1.诸葛厷在西朝〔1〕,少有清誉,为王夷甫所重,时论亦以拟王。后为继母族党所谗,诬之为狂逆〔2〕。将远徙〔3〕,友人王夷甫之徒,诣槛车〔4〕与别,厷问:“朝廷何以徙我?”王曰:“言卿狂逆。”厷曰:“逆则应杀,狂何所徙!”
【注释】
〔1〕诸葛厷(gōng):字茂远,琅邪(今山东临沂)人,仕至司空主簿。参《文学》第8则。西朝:指西晋。〔2〕族党:同族亲属。狂逆:狂放而且叛逆。〔3〕远徙:徙往远方,此指流放。〔4〕槛车:囚车。
【译文】
诸葛厷在西晋,年轻时就有美好的声誉,受到王夷甫的推重,当时的舆论也拿他和王夷甫相比。后来被他继母的亲族造谣陷害,诬蔑他是狂放叛逆。将要把他流放到边远地区时,他的朋友王夷甫等人到囚车前和他告别,诸葛厷问:“朝廷为什么流放我?”王夷甫说:“说你狂放、叛逆。”诸葛厷说:“叛逆就应当斩首,狂放有什么可流放的呢!”
2.桓公入蜀,至三峡中,部伍〔1〕中有得猿子者,其母缘岸〔2〕哀号,行百余里不去,遂跳上船,至便即绝。破视其腹中,肠皆寸寸断。公闻之,怒,命黜其人。
【注释】
〔1〕部伍:部曲行伍,即军队。〔2〕缘岸:沿着江岸。
【译文】
桓温进军蜀地,到达三峡时,军队里有个人捕到一只小猿,其母猿沿着江岸悲哀地号叫,一直跟着船走了百多里也不肯离开,终于跳上了船,一到船上就立刻断了气。剖开母猿的肚子看,肠子都一寸一寸地断开了。桓温听说这事大怒,下令罢免了那个捕猿人。
3.殷中军〔1〕被废,在信安,终日恒书空作字。扬州吏民寻义逐之〔2〕,窃视,唯作“咄咄怪事〔3〕”四字而已。
【注释】
〔1〕殷中军:即殷浩。晋穆帝永和九年(353),殷浩以中军将军受命北伐,结果大败而回,桓温向来与浩有嫌隙,上表弹劾,浩遂被废为庶人,徙居扬州东阳郡信安县(今浙江衢州)。〔2〕寻义逐之:追寻笔意。〔3〕咄咄怪事:令人惊讶的怪事。咄咄,表示惊叹的语气词,为当时习语。
【译文】
中军将军殷浩被免官以后,住在信安县,一天到晚总是在虚空中写字。扬州的官吏和百姓顺着他的笔意,暗中察看,只是写“咄咄怪事”四个字而已。
4.桓公坐有参军椅烝薤〔1〕,不时解〔2〕,共食者又不助,而椅终不放,举坐皆笑。桓公曰:“同盘尚不相助,况复〔3〕危难乎!”敕令免官。
【注释】
〔1〕椅(jī):通“攲”,用筷子夹取。烝薤(xiè):《齐民要术·素食篇》有薤白蒸,是粘粟与葱、薤合蒸,调以油豉。蒸熟后必凝结,故夹取较难。薤,也叫藠(jiào)头,味辛如葱。烝,通“蒸”。〔2〕不时解:一时不能分解。〔3〕况复:何况。
【译文】
桓温的宴席上有个参军用筷子夹蒸薤,蒸薤粘结在一起一时分解不开,同桌的人又不帮忙,而他还夹住不放,满座的人都笑起来。桓温说:“同在一个盘子里用餐,尚且不能互相帮助,更何况遇到危难呢!”便下令罢了他们的官。
5.桓宣武既废太宰父子〔1〕,仍上表曰:“应割近情〔2〕,以存远计。若除太宰父子,可无后忧。”简文手答〔3〕表曰:“所不忍言,况过于言。”宣武又重表,辞转苦切。简文更答曰:“若晋室灵长〔4〕,明公〔5〕便宜奉行此诏;如大运去矣,请避贤路〔6〕。”桓公读诏,手战流汗,于此乃止。太宰父子,远徙新安。
【注释】
〔1〕太宰父子:指司马晞和他的儿子司马综。司马晞,字道叔,晋元帝第四子,简文帝之兄,初封武陵王,后升任太宰,有武干,为桓温所忌。简文帝即位后,桓温诬他谋反,先是废黜,后上奏章请诛杀司马晞父子,简文帝不许,桓温又奏请把他们流放到扬州新安郡。〔2〕近情:亲情。〔3〕手答:亲笔批复。〔4〕灵长:绵延长久。〔5〕明公:对地位尊贵者的敬称。〔6〕贤路:贤德之人的道路。
【译文】
桓温废黜了太宰司马晞父子后,继而上奏章说:“应该割断私情,以确保长远大计。如果清除太宰父子,可以免除后患。”简文帝在奏章上亲手批复说:“这样说我都不忍心,何况所做的超过了所说的。”桓温又重新上奏章,言辞越发激烈迫切。简文帝再批复说:“如果晋室的国运绵远长久,明公就应该奉行这个诏令;如果晋室国运已去,请让我避开贤人进身之路。”桓温读着诏书,手发抖,脸上流汗,这才罢休。太宰父子被流放到遥远的新安郡。
6.殷仲文〔1〕既素有名望,自谓必当阿衡〔2〕朝政。忽作东阳太守,意甚不平。及之郡,至富阳,慨然叹曰:“看此山川形势,当复出一孙伯符〔3〕!”
【注释】
〔1〕殷仲文:陈郡人,仲堪从弟,少有才藻,娶桓温之女,累官至新安太守。投靠妻舅桓玄,为大司马咨议参军,深受赏识,桓玄篡位,他是劝进者之一。玄叛变失败,仲文奉二后(穆帝何皇后与安帝王皇后)反正。他自认为保二后有功,又自视甚高,认为必得重用,没想到再次做了刘裕的大司马咨议参军,旋出为东阳太守,所以心中愤愤不平。〔2〕阿(ē)衡朝政:辅佐帝王,主持国政。阿衡,商代官名,伊尹曾为商汤的阿衡,这里指辅佐。〔3〕孙伯符:孙策字伯符,吴郡富春(晋代改富阳)人,孙坚之子,孙权之兄。汉末大乱,平定江东,为孙权创立吴国奠定了基础。殷仲文是暗示自己要当孙伯符式的人物。
【译文】
殷仲文既一向很有名望,自认为一定会主持朝政。忽然调任东阳太守,心里非常不平。当赴郡上任,经过富阳时,感慨地叹息说:“看这里的山河地理形势,应当再出一个孙伯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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