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慢·秋声

声声慢·秋声

蒋捷

【原文】

黄花深巷，红叶低窗，凄凉一片秋声。豆雨^①声来，中间夹带风声。疏疏二十五点^②，丽谯门^③、不锁更声。故人远，问谁摇玉佩，檐底铃声。

彩角声吹月堕，渐连营马动，四起笳声。闪烁邻灯，灯前尚有砧声。知他诉愁到晓，碎哝哝、多少蛩声^④。诉未了，把一半、分与雁声。

【注释】

①豆雨：豆花雨，指阴历八月豆子开花时的雨。

②二十五点：古代把一夜分为五更，一更分为五点。

③谯门：建有瞭望楼的城门。

④蛩声：蟋蟀的鸣声。

【经典原意】

深巷菊花盛开、红叶低低地掩映着窗户，一片凄凉的秋声。豆子开花时的雨声传来，中间夹带着风声。城门上传来五更的更声。朋友已经远去，是谁身上的玉佩在响？又听见檐底的铃声。

号角声起，月亮沉落。军营中人马骚动。灯光闪烁之处，又传来了邻舍在砧石上的捣练之声。蟋蟀诉说着愁苦，从夜到晓，倾诉不尽，就把一半愁苦分给横空的过雁吧。

【当代阐释】

一片秋声盈耳听

大自然不唯以它的形和色打动人，还以它的声音向人传递着某种讯息。春有春之声，夏有夏之音，而秋声似乎更为丰富，更能触动人的情思。欧阳修有《秋声赋》，为秋声作赋，蒋捷的这首《声声慢》又为秋声填词。在词中，词人写了一个秋夜中的种种秋声，耐人听闻。

“黄花深巷，红叶低窗，凄凉一片秋声”三句领起全词。点明这是菊花盛开、红叶掩映的深秋时节。凭窗听着连绵不断的秋声引起心中阵阵凄凉。“凄凉”犹如一条线，把词中的各种声音串联起来。

“豆雨声来，中间夹带风声。”秋雨声夹杂着风声率先而来。风雨凄凉，长夜难眠。风声中又传来了稀疏的更点声。这更声来自城门上的更鼓楼，“疏疏二十五点，丽谯门、不锁更声”。它是深感秋夜漫漫难捱的主人公所不想听到的，“不锁”流露了主人公怪罪的意味。风不仅送来了更声，又摇响了檐底的风铃。“故人远，问谁摇玉佩，檐底铃声”，主人公听到铃声，最初以为这是老友身上的玉佩声。但老友都在远方不可能来，那么这会是谁呢？原来是风铃的声音。作者这里用笔极为巧妙，看似是误听，实则借写铃声表达对老友的思念之情。“彩角声吹月堕，渐连营马动，四起笳声。”月亮沉落，号角声起，军营中人马骚动。蒋捷生活于宋末元初，进士及第不久，南宋被灭。他隐居太湖竹山，一直不肯出来做官。这声音表明，元朝统治了全国，而且军旅遍布这些声音，对于不肯和元统治者合作的词人来说，岂不是比秋风秋雨的声音更加刺耳惊心吗？“闪烁邻灯，灯前尚有砧声”。灯光闪烁之处，又传来了邻舍在砧石上捣练之声。邻家主妇一夜未眠赶制寒衣，天明未睡。这也不能使词人宽慰。“知他诉愁到晓，碎哝哝、多少蛩声”。“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四千里梦。”岳飞这句词和词人心境相同，皆因满腹心事起。把蛩的叫声称为“诉愁”，是把自己的愁怀转嫁给蛩鸣罢了。“诉未了，把一半、分与雁声。”似乎是蟋蟀把愁苦又分给了横空的过雁。巧妙地又点出大雁叫声的凄凉和它带给词人的愁意。

词人以“豆雨声”起，以“雁声”收，写了秋夜中听到的十种秋声。声声离不了凄凉意，声声都是词人的苦闷心声。

这种种秋声，发之者无心，而闻之者有意。孤独的人听之，愈加孤枕难眠；悲伤的人听之，愈加情不能胜；愤慨的人听之，愈加激愤难当。这样的秋声，屈原听过，宋玉听过，杜甫听过，欧阳修听过，李清照听过，《红楼梦》中的才女林黛玉听过……就是近代史上的女中豪杰秋瑾也听过，她英勇就义前，就曾留下了“秋风秋雨愁煞人”的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