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丹元子所示李太白真①

苏　轼

天人几何同一沤？②

谪仙非谪乃其游，③麾斥八极隘九州。④

化为两鸟鸣相酬，一鸣一止三千秋。⑤

开元有道为少留，縻之不可矧肯求！⑥

西望太白横峨岷，⑦眼高四海空无人：

“大儿汾阳中令君，小儿天台坐忘身。⑧

平生不识高将军，手污吾足乃敢瞋！”⑨

作诗一笑君应闻。⑩

【作者简介】　苏轼（1037～1101），字子瞻，一字和仲，号东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四川省眉山市）人。北宋仁宗嘉祐进士。因反对王安石新法，出调通判诸州。乌台诗案中入狱，释贬黄州，筑室东坡，自号东坡居士。哲宗时任翰林学士，出知杭州、扬州等地，官至礼部尚书。后累贬儋州（今海南省儋县）别驾，徽宗初赦还。为散文“唐宋八大家”之一，与父洵、弟辙合称“三苏”；诗、书与黄庭坚并称“苏黄”；词与辛弃疾并称“苏辛”。宋孝宗赵昚亲为其集作序云：“雄视百代，自作一家，浑涵光芒，至是而大成……信可谓一代文章之宗也欤！”有《东坡全集》。

【注释】　①这是作者为道士丹元子所出示的李白画像而题写的“像赞”诗。丹元子：姓姚，道士。丹元子是其道号。李太白：李白，字太白。真：写真画。②天人：仙人，神人；才能或容貌出众的人。几何：多少。一沤：一个水泡。佛教用以比喻生灭无常。作者另一诗《次韵林子中王彦祖唱酬》亦有“早知身寄一沤中”，皆一个意思。③谪仙：遭贬谪而下凡到人间的人，这里专指李白。《旧唐书》：“初贺知章见白，赏之曰：‘此天上谪仙人也。’”其：指上句所言之沤中无常世界。④麾斥：同“挥斥”，放纵，这里指遨游。八极：天地八方极远之处。隘九州：以九州为隘。隘，逼仄，狭小。⑤“化为”二句：化用韩愈《双鸟》诗：“双鸟天外来，飞飞到中州。一鸟落城市，一鸟巢岩幽。不得相伴鸣，尔来三千秋……还当三千秋，更起鸣相酬。”以两鸟喻李白与杜甫。⑥“开元”二句：意谓李白因看到开元时代天下太平，才肯下凡稍事逗留，至于想让他多留一些时日，都不过是奢求而已。开元，唐朝玄宗年号，开元（713～741）年间，唐朝国力强盛，史称开元盛世。有道，世道良好。縻，笼络，羁留。矧（shěn），况且。⑦“西望”句：李白《蜀道难》：“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太白，山名，在今陕西省咸阳市武功县南。峨岷，峨眉山与岷山，在今四川省境内。⑧“大儿”二句：大儿指被封为汾阳郡王的中书令郭子仪，他曾平定“安史之乱”；小儿指天台山道士司马承祯，他作有《坐忘论》，主张采用坐忘之法来修道，世称坐忘人。东汉祢（mí）衡很赞赏孔融（字文举）和杨修（字得祖），曾说“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得祖”，这里让李白采用祢衡式的口气，以“大儿”“小儿”称呼郭、司马，以凸显李白的狂傲。⑨“平生”二句：高将军，即唐玄宗最宠信的大太监高力士，曾先后加封右监门卫将军和骠骑大将军，权倾朝野。民间传说他曾无奈降低身份为李白脱靴，其故事见唐·段成式《酉阳杂俎》。瞋（chēn），瞪目而怒。⑩君：指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