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散花楼送客

城上清笳城下杵①。秋尽离人，此际心偏苦。刀尺又催天又暮②。一声吹冷蒹葭浦③。

把酒留君君不住。莫被寒云，遮断君行处。行宿黄茅山店路④。夕阳村社迎神鼓。

注释

①杵：捶衣用的棒槌，这里指捣衣声。②刀尺：剪刀和尺。裁剪工具。③浦：水滨。④黄茅山店：荒村野店。

词解

城上响起凄清的胡笳声，城下响起了砧杵声。秋天已经到了尾声，人们即将离去，此时离愁使人们的心里感到分外凄苦。天气转寒，天色已晚，冷风吹过了芦花荡。

拿起酒杯挽留你却终究不能留住。距离隔断了我遥望你离开的目光，牵挂与思念却愈加绵长。住宿在荒村野店当中，夕阳之下村落当中的淳朴民风与好看的祭祀都在等待着你的观看，旅途不会孤单。

评析

张见阳前往湖南江华赴任的那一年，容若曾写下多首诗词相送。据张见阳于康熙三十年所刻《饮水诗词集》来考证，此篇题有副题“《送见阳南行》”。由此能够推断，散花楼所送的客人，正是容若的好友张见阳。

那一日在散花楼前，他为他设宴饯行。城上听到笳声，城下听见砧杵声。凄凄复凄凄，声音起伏叠合而又夹击，真是寒凉中生出悲切。秋天逢离别，是怎样的心意苦楚呢，更哪堪这秋已暮，刀尺催寒衣，冷风吹蒹葭。

清笳，是指凄清的胡笳声。笳，源自西域的乐器，其声音悲怆辽远，犹如大漠的彻骨荒芜，又犹如幽幽无底深井荡起的寒意，无法捉摸。这些，经常与秋寒，离愁，羁旅等冷色意象相关联，所以古人填写一纸凄凉意，清笳都是经常出现的。杵，即捣衣的棒槌，用来借指家人的期盼，触动了离人心中最为柔软的部分。此情此景，怎能不让送客的容若黯然伤神而“心偏苦”呢。

刀尺，是缝制衣服的器具，刀尺又催，是借指赶制寒衣。秋天将尽，严冬欲临，正是赶制御寒衣物的最佳时机。蒹葭浦，也就是长有芦荻的水湄。蒹葭即芦荻、芦苇，源自《诗经·秦风·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张见阳前往赴任的地方，刚经历了战火还没恢复，于此，容若的离别情意，依依不舍之余更增添了几分身世蹉跎的飘零之感。

“把酒留君君不住”，李太白云：人分千里外，兴在一杯中。那种豪情天纵，是能够把离愁别意斟入杯中，一饮而尽随后相视长笑的。此地距离江华，相隔又何止千里。心偏苦，留不住。距离，阻断了我的目光，牵念却更加绵长。秋瑟瑟，寒云遮。君行处，暮霭沉沉，烟波远。自此后，千山万水访君难。

黄茅山店，意指荒村野店。“行宿黄茅山店路”与“夕阳村社迎神鼓”这两句，是容若从眼下的饯别之情而想象张见阳在旅途当中可能会见到的景象。村社，古代每年立秋后的第五个戊日称作秋社日，一般在秋分前后的农家秋收完毕之时，村落会立社设坛祭祀与土地有关的诸神。相传这样的日子在农村里非常隆重，杀猪宰羊，锣鼓喧天。神鼓，应当是村社祭祀时的一种民俗鼓乐。

容若时时处处为好友着想，心念如此细腻与纯真。最后的两句虚拟是把最苍凉寂寞的行程与扑面而来的淳朴民风彼此比照，才识的卓绝更是彰显出他情感的卓绝。那样的惆怅与温暖，闪耀着不锈不蚀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