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杀臣下

【原文】

《传》曰：“欲加之罪，其无辞乎？”古者置人于死地，必求其所以死。然固有无罪杀之，而必为之名者。张汤为汉武造白鹿皮币①，大农颜异以为本末不相称，天子不悦。汤又与异有隙。异与客语初令下有不便者，异不应，微反唇。汤奏当异九卿，见令不便，不入言而腹非，论死。自是后有腹非之法。曹操始用崔琰，后为人所谮②，罚为徒隶，使人视之，词色不挠。操令曰：“琰虽见刑，而对宾客，虬须直视③，若有所瞋。”遂赐琰死。隋炀帝杀高颎之后，议新令，久不决。薛道衡谓朝士曰：“向使高颎不死，令决当久行。”有人奏之，帝怒，付执法者推之。裴蕴奏：“道衡有无君之心，推恶于国，妄造祸端。论其罪名，似如隐昧④，原其情意，深为悖逆⑤。”帝曰：“公论其逆，妙体本心。”遂令自尽。冤哉，此三臣之死也！

【注释】

①张汤：西汉时期的酷吏，以廉洁著称。白鹿皮币：西汉武帝元狩四年发行的一种货币。②谮（zèn）：被人诬陷，中伤。③虬（qiú）须直视：吹胡子瞪眼。④隐昧：隐匿，隐晦。⑤悖逆：违背正道。

【译文】

《左传》中说：“想要给某人扣上罪名，何愁找不到借口呢？”古代想要将人置于死地，一定能够找到让他死的理由。但是也有因为没有罪过而被杀害的，而且这些人都一定是遭人诬陷的。张汤为汉武帝制造白鹿皮币，大司农颜异认为这会造成重商轻农的情况出现，汉武帝听后很不高兴。张汤又和颜异有了矛盾。有一次，颜异和客人讨论到刚实行的政令存在一些不合理的问题，颜异并没有回应，只是稍微撅起了嘴。张汤因为这件事而弹劾颜异，说颜异身为九卿，明知刚施行的政令不合理却不向皇上禀告而是在内心中非议，应当处死。从此之后，颜异就背上了腹诽的罪名。曹操曾经任用崔琰，后来崔琰被人所诬陷，被贬为了徒隶，曹操派人去看他，崔琰言辞对曹操十分不敬且不顺从。曹操下令说：“崔琰虽然是在服刑，但是却对来看他的人，吹胡子瞪眼，好像是被人诬陷了一样。”于是就将崔琰处死。隋炀帝处死高颎之后，与朝廷的大臣们一起商讨新的法令，久久无法做出裁决。薛道衡对朝中的大臣们说：“如果高颎没有被处死，那么法令恐怕早就开始实行了。”有人把这件事上奏给了隋炀帝，隋炀帝大怒，将他送到了执法者那里接受审问。裴蕴上奏说：“道衡是在无视皇上的用心，将罪过推给了朝廷，想要胡乱制造祸端。想要给他定下罪名，看上去似乎十分模糊，但是如果推到他的本意，实在是大逆不道啊。”隋炀帝说：“你所说的道衡的罪过，很巧妙地揭露了他的本心。”于是下令让薛道衡自杀。这三个臣子的死实在是太冤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