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张忆娘图

【原文】

康熙间，苏州名妓张忆娘，色艺冠时。蒋绣谷先生为写《簪花图小照》。乾隆庚午，余在苏州，绣谷之孙漪园，以图索题。见忆娘戴乌纱髻，着天青罗裙，眉目秀媚，以左手簪花而笑，为当时杨子鹤笔也。题者皆国初名士。莱阳姜垓①云：“十年前遇倾城色，犹是云英未嫁身。今日相逢重问姓，尊前愁杀白头人。”苏州尤侗②云：“当场一曲《浣溪纱》，可是陈宫张丽华？恰胜状元新及第，琼林宴里去簪花。”沈归愚云：“曾遇当年冰雪姿，轻尘短梦怅何之。卷中此日重相见，犹认春风舞《柘枝》。”“绣谷留春春可怜，倾城名士总寒烟。老夫莫怪襟怀恶，触拨闲情五十年。”余题数绝，有“国初诸老钟情甚，袖角裙边半姓名”之句，人皆莞然。按莱阳两姜先生，以孤忠直节，名震海内；而诗之风情如此。闻忆娘与先生本旧相识，一别十年，尊前问姓，故诗中不觉情深一往云。

【注释】

①姜垓：明末诗人，字如须，号伫石山人，山东莱阳人。②尤侗：明末清初的著名诗人、戏曲家，曾经被顺治誉为“真才子”，被康熙誉为“老名士”。

【译文】

康熙间，苏州名妓张忆娘，容貌才华都名冠当时。蒋绣谷先生为她画了一幅《簪花图小照》。乾隆庚午年，我在苏州，绣谷的孙子漪园，拿着画卷来请我题诗。看到画中的忆娘头戴乌纱髻，穿着天青色的罗裙，眉眼清秀妩媚，左手拿着簪花相视而笑，是当时杨子鹤的手笔。在上面题诗的人都是开国之初的名士。莱阳姜垓在上面写道：“十年前遇倾城色，犹是云英未嫁身。今日相逢重问姓，尊前愁杀白头人。”苏州的尤侗在上面写道：“当场一曲《浣溪纱》，可是陈宫张丽华？恰胜状元新及第，琼林宴里去簪花。”沈归愚写道：“曾遇当年冰雪姿，轻尘短梦怅何之。卷中此日重相见，犹认春风舞《柘枝》。”“绣谷留春春可怜，倾城名士总寒烟。老夫莫怪襟怀恶，触拨闲情五十年。”我题了几首绝句，其中有“国初诸老钟情甚，袖角裙边半姓名”这样的句子，众人都莞尔而笑。莱阳的两姜先生，因为性情孤傲耿直、刚正不阿而名扬四海；而诗歌确实是这样的风情。听说忆娘与先生原本就是旧相识，一别十年，在酒席前重温姓名，因此诗中不免流露出了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