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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薮》撰年新证

时间:2023-01-0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而且从成书到刊成,《诗薮》一直处于不断的修改与完善之中。但《诗薮》的撰年问题,却一直没有得到解决。近有对《诗薮》撰年作考证者,认为“1584年左右,胡应麟已经开始了《诗薮》的写作,《诗薮》文本最终完成于1589年”。上文已提及,吴晗先生已注意到《诗薮》于1584年前后的影响。但由于王世贞提及《诗薮》的其它文章大多难断时间,故难作确切结论。

提 要:《诗薮》在中国诗歌理论史上有着重要地位,但《诗薮》的撰年问题,却一直没有得到解决。近有人作出考证,但结论并不可信。通过相关材料考证,从万历五年(1577),胡应麟就开始了《诗薮》的构思与写作,万历十一年(1583)成书,万历十八年(1590)《诗薮》刊成。而且从成书到刊成,《诗薮》一直处于不断的修改与完善之中。

《诗薮》是胡应麟的重要诗歌理论著作,在中国诗歌理论史上有着重要地位,近年来得到了众多学者的高度关注,相关研究成果日益丰富。但《诗薮》的撰年问题,却一直没有得到解决。著名历史学家吴晗于上世纪三十年代撰写《胡应麟年谱》,用力颇深,涉及了有关胡应麟生平及著述的许多问题。但对于《诗薮》的撰年,《年谱》仅于1584年条提及《诗薮》一书,而于1589年条载“《诗薮》内外编刊成”。[1]显然,这只是指出《诗薮》的刊年,但是书为胡应麟何年所撰,并无结论。《诗薮》对于中国诗歌理论研究具有重要价值,且胡应麟与诸多文人的交往常以《诗薮》为媒介,故无论对胡应麟生平及交游作细致考察,还是对《诗薮》进一步的深入研究,《诗薮》撰年都是不能绕开的问题,不可不考。

近有对《诗薮》撰年作考证者,认为“1584年左右,胡应麟已经开始了《诗薮》的写作,《诗薮》文本最终完成于1589年”。[2]如果结论正确,无疑将大有裨益于胡应麟生平及其诗学思想的进一步研究。但笔者在进行与胡应麟有关的专题研究时却发现,这一结论并不能令人信服。

“1584年左右,胡应麟已经开始了《诗薮》的写作”的结论,主要根据是胡应麟1584年给王世贞的信《报长公》中所云“且以三余隙日,缀葺芜词,羽翼《巵言》,俟诸身后”。[3]这里将所谓“缀葺芜词,羽翼《巵言》”简单理解为撰写《诗薮》,恐只是一己之臆断,并无确切依据。另外,胡应麟在此信中陈述了给王世贞写信的缘由:“……感激厚恩,踊跃中夜,妄意斯文正朔,如日中天,护法持教,所当努力,以故遇有谤佛之调达,孽孔之桓魋,无弗昌言疾论,面折其非,而怒螳盈道,桀犬成群,陷阱之蛙,告海则惊,醯瓮之鸡,语天则笑,招尤启衅,实系于此。”[4]吴晗即认为是由于胡应麟“所撰《诗薮》又不无抑扬时彦,名日益高,忌者亦日众,有进谮言于世贞谋间者,先生(即胡应麟)去书解之云”。[5]如果是这样,《诗薮》在1584年即已成书且已有传播,并有一定的社会反响,怎么会在这一年才开始写呢?如果是这年开始写,不可能这样快就激起这么多人过激反应,以致胡应麟还要写信给王世贞作说明。可见,胡应麟于1584年开始撰写的结论有值得商榷之处。

“《诗薮》文本最终完成于1589年”的结论,根据则是多处写于1589年前后的文字曾提及《诗薮》。这并不能说明问题。因为1589年有人提到《诗薮》一书,只是证明是书在1589年已经完成,但并不能证明就是在这一年完成。即使是由于年代久远资料匮乏,也必须是没有任何材料证明在此前《诗薮》有传播的情况,这一结论方可成立。如果有更早的文字提到《诗薮》的传播,则完成的时间就应该向前推移。上文已提及,吴晗先生已注意到《诗薮》于1584年前后的影响。实际上,在1589年前,直接或间接提到《诗薮》传播的文字曾多次出现。

关于《诗薮》撰年,四库馆臣们曾暗示:“所著《诗薮》十八卷,大抵奉世贞《卮言》为律令,而敷衍其说,谓诗家之有世贞,集大成之尼父也。其贡谀如此云云。是应麟著此书时,世贞固尚在。”[6]王世贞卒于万历十八年(1590)十二月,故这只能说明《诗薮》成书于1590年前。就时间界定来说,这一结论并无太大意义,但这里却为我们提供了考察《诗薮》成书时间的线索,即胡应麟与王世贞的交往的记载中与《诗薮》相关的材料。

胡王私交甚笃,胡应麟极推崇王世贞,而王世贞虽比胡应麟年长二十多岁,但也很看重胡应麟的才学。王世贞曾多次提及《诗薮》,如其《梅季豹居诸集序》说:“徐昌榖之谈艺,胡元瑞之《诗薮》能称之,而献吉与仲默间能为之,今天下之操觚者不少矣。”[7]在给李能茂的信中说:“若说诗者,亡虑十余家,往往可采。而独兰溪胡元瑞氏最为博识宏览,所著《诗薮》,上下数百千年,虽不必字字破的,人人当心,实艺苑之功臣,近代无两。”[8]其间,有些论述是有着明显的时间印迹。《答胡元瑞》载:“足下书凡三及矣,其寄示《诗薮》者又再矣。始而胡运副来时,值大暑病河鱼,且哭亡弟,无虚晷一行,见客即为客所困,流汗送迎,褦襶报谒……后得一书,知以《诗薮》序为急。”[9]可知胡应麟寄《诗薮》给王世贞,请其作序,这个时间恰是王世贞之弟王世懋去世之后。王世懋卒于万历十六年(1588),可见《诗薮》在1588年已成书。王世贞《哭弟后得李仲子能茂损书及古近体六章病甚勉酬一律》也云:“见说胡郎《诗薮》就,龙门咫尺在菰芦。”[10]此外,《胡元瑞传》[11]云:“《诗薮》内编外编杂编二十卷,……至勒成一家之言,若所谓《诗薮》者,则不啻迁史之上下千古,而周宻无漏胜之;其刻精则董狐氏、韩非子也。”[12]胡应麟因“疾病殷忧”,担心不久“永绝世缘”,故请王世贞为其作传,这个时间《胡元瑞传》有明确记载,在“戊子冬”,即1588年。

值得注意的是,王世贞对《诗薮》的论述非常多见,仅《弇州四部稿》和《续稿》所收文章就提到十三次之多。如果认为《诗薮》于1588年成书,则距王世贞卒年(1590)仅三年,此三年中恐不至于撰文即提《诗薮》,故《诗薮》在1588年之前就已成书的可能性很大。但由于王世贞提及《诗薮》的其它文章大多难断时间,故难作确切结论。

考胡应麟著述,胡因孱弱多病,恐忽湮没,无征于世,故曾于万历十四年(1586)自撰《石羊生小传》,述平生学养,其中就提及“《诗薮》内外编二十卷”。[13]另外,《少室山房集》有诗题为《过王思延斋头读所撰新草并钞本〈夷坚支志〉十,主人索七言一律及〈诗薮〉三编为报即以见归走笔赋此》,[14]但诗中未见有关时间的提示。而胡应麟《读夷坚志》记有此事,“洪景卢《夷坚志》,四百二十卷,卷以甲乙丙丁为次。……癸未入都,忽王参戎思延语及,云余某岁憩一民家,睹敝簏中是书钞本存焉,前后漶灭,亟取补缀装潢之,今尚完帙也。余剧喜趣假录之。”[15]可知此事发生于癸未,即万历十一年(1583)。说明早在万历十一年,《诗薮》即已成书,有一定的知名度但却没有广泛流传,以致有读书人索要。

万历十一年(1583)事是典籍所见《诗薮》传播的最早记录,且明确说“《诗薮》三编”,与《石羊生小传》及《胡元瑞传》所载“内外杂三编”正合。可以断定,《诗薮》于万历十一年(1583)已经成书。

那么,胡应麟是什么时候开始写作《诗薮》的呢?万历五年(1577)夏,胡应麟给王世贞写第一封信,信中说:“尝试论之古今制作,同委异流,体既旁分,帜亦各树。故或娴于辞令,而声音之妙未谙;或邃彼风谣,而著述之功罕奏;或兼资谟雅,而学问之阈罔窥;或综洽简编,而占缀之能弥劣。历参载籍,专门匠哲,代不乏贤,惟是总挈之才胡寥寥希觏也?明兴庆阳李氏,崛起八代之衰,希踪三古之上,经秦纬汉,出宋入唐,亶谓不赏之鸿勋,无前之杰思。……”[16]而《诗薮》内篇的体例正是分古体和近体来论述的,且思想也有相通之处。王世贞的回信中也说:“足下谓诗文骚赋,虽用本相通,而体裁区别,独造有之,兼诣则鲜;又谓精思者狭而简于辞,博识者滥而滞于笔,笃古则废今,趣今则远古。斯语也,诚学士之鸿裁,而艺林之匠斧也。”[17]胡应麟的这种思想,第一封来信中并未提及,当是王世贞从别的地方读到或听说,且王以“学士之鸿裁,艺林之匠斧”来称赞胡应麟,则可肯定胡氏此间一定有不少这样精辟的诗学高论。胡应麟在给王世贞的第二封信中说:“追惟舞象之岁,拈弄笔墨,锐意成一家言,自树不朽。而钝质孱躯,用力愈深,望道愈渺,仅骚人轨域,恍惚有窥。”虽有过谦之词,但是明确表示从小就有“成一家言”的志向,且已有所行动,也有所得。这封信还说到:“应麟自髫鬌从事词场,迄今荏苒十载矣。私窃以为三代而降,立言之徒,一盛于东周,载(再)盛于西汉,三盛于李唐,而总之莫盛于今代。”[18]这种从史的角度论诗与《诗薮》的思想正合,《诗薮》的外编即是按照周汉、六朝、唐、宋、元的顺序来安排,续编则是专论“国朝”(明)。而且书中对明代的诗歌褒扬有加,对不少明代作家都有过誉之辞。

这足以说明,万历五年(1577)以来,虽然还没有《诗薮》一书的名称,但胡应麟却扎扎实实地开始了《诗薮》的构思与写作了。

关于《诗薮》刊年,吴晗《年谱》1589年条载“《诗薮》内外编刊成”。其所定《诗薮》刊成时间据胡应麟《与王长公第三书》。[19]该书信实是写于1589年冬,但有关《诗薮》刊刻的内容是:“《诗薮》小复益之外编,卷帙略与内等。……尚数板剞厥未完,寻当贡上,大序闻已脱稿……”[20]可知是年冬已开始刊刻,但并未刻完。而所等的王世贞的序,也最终必然落空。因为王世贞已在其它地方说过不想为《诗薮》作序:“渠必欲仆序之,亦以避标榜之訾,尚未脱稿。”[21]这也可能是使刊刻过程拖延的一个重要原因。

汪道昆《少室山房集原序》云:“癸未之秋,……后七年胥命严濑,乃更出别稿,是为《诗薮》内外编。余益多元瑞,语具序中。其年丧长公,沧海劫矣。”癸未(1583)后七年,是1590年,长公王世贞正是卒于此年。汪道昆《诗薮序》篇末载:“万历庚寅春二月朔,新都汪道昆序。”[22]此序附于《诗薮》书前,当是付刊时所作,也足可证明《诗薮》刊成当在万历庚寅(1590)。

当然,《诗薮》从1583年成书,到1590年刊成,并非一成不变的。如胡应麟《题庚溪诗话后》云:“近《诗话》汇刻《百川学海》中,不题作者姓氏,余参订本书前后,得之喜甚,缀《诗薮》。”[23]《题吴礼部敬乡録诗话杂记后》云:“其全集余尝得其钞本,诗歌盖多佳句,余摘录《诗薮》中。”[24]可见《诗薮》在刊成前是在不断的完善中。就在付刊的前一年,胡应麟还提到“复益之外编,卷帙略与内等”。故而,《诗薮》在不同的时候,可能面貌是不太一样的。除了上文提及的“《诗薮》内外编二十卷”、“《诗薮》内外杂三编二十卷”,胡应麟还有“《诗薮》六卷附上”(《与王元美先生》)、“近所著《诗薮》内外四编”(《杂启长公小牍九通》)、“《诗薮》三编近颇行世”(《与吴明卿》)等不同的说法。如此看来,《诗薮》在刊刻前是不断变化的,这也符合严肃著书者的一般做法。但究竟是如何递变的,苦于没有更多材料,当俟再考。

综上所述,从万历五年(1577)胡应麟就开始了《诗薮》的构思与写作,万历十一年(1583)成书,万历十八年(1590)《诗薮》刊成。而从成书到刊成,胡应麟一直在对《诗薮》进行着不间断的修改与完善。

(载《中国韵文学刊》2006年第3期)

【注释】

[1]吴晗:《胡应麟年谱》,载《清华学报》1934年第1期,第233页。

[2]王明辉:《〈诗薮〉撰年考》,载《江汉大学学报》2005年第4期,第32页。

[3]王明辉:《〈诗薮〉撰年考》,载《江汉大学学报》2005年第4期,第32页。

[4]胡应麟:《报长公》,见胡应麟:《少室山房集》,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5]吴晗:《胡应麟年谱》,载《清华学报》1934年第1期,第219页。

[6]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083页。

[7]王世贞:《梅季豹居诸集序》,见王世贞:《弇州四部稿·续稿》,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8]王世贞:《李仲子能茂》,见王世贞:《弇州四部稿·续稿》,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9]王世贞:《答胡元瑞》,见王世贞:《弇州四部稿·续稿》,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0]王世贞:《哭弟后得李仲子能茂损书及古近体六章病甚勉酬一律》,见王世贞:《弇州四部稿·续稿》,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1]王世贞《胡元瑞传》又题为《石羊生传》,见胡应麟《少室山房集》序后,但与《胡元瑞传》有少量出入,如《石羊生传》中载“《诗薮》内编外编十二卷”,与《胡元瑞传》不同。

[12]王世贞:《胡元瑞传》,见王世贞:《弇州四部稿·续稿》,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3]胡应麟:《石羊生小传》,见胡应麟:《少室山房集》,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4]胡应麟:《过王思延斋头读所撰新草并钞本〈夷坚支志〉十,主人索七言一律及〈诗薮〉三编为报即以见归走笔赋此》,见《少室山房集》,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5]胡应麟:《读夷坚志》,见胡应麟:《少室山房集》,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6]胡应麟:《与王长公第一书》,见胡应麟:《少室山房集》,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7]王世贞:《答胡元瑞第一书》,见王世贞:《弇州四部稿·续稿》,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8]胡应麟:《与王长公第二书》,见胡应麟:《少室山房集》,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9]吴晗:《胡应麟年谱》,载《清华学报》1934年第1期,第233页。

[20]胡应麟:《与王长公第三书》,见胡应麟:《少室山房集》,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1]王世贞:《李仲子能茂》,见王世贞:《弇州四部稿·续稿》,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2]汪道昆:《诗薮序》,见胡应麟:《诗薮》,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第2页。

[23]胡应麟:《题庚溪诗话后》,见胡应麟:《少室山房集》,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4]胡应麟:《题吴礼部敬乡録诗话杂记后》,见胡应麟:《少室山房集》,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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