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武子杖文子

卷十一　晋语五

臼季举冀缺

臼季使〔1〕，舍于冀野〔2〕。冀缺薅，其妻馌之〔3〕，敬，相待如宾。从而问之，冀芮之子也，与之归。既复命，而进之曰：“臣得贤人，敢以告。”文公曰：“其父有罪，可乎〔4〕？”对曰：“国之良也，灭其前恶，是故舜之刑也殛，其举也兴禹〔5〕。今君之所闻也，齐桓公亲举管敬子，其贼也〔6〕。”公曰：“子何以知其贤也？”对曰：“臣见其不忘敬也。夫敬，德之恪也。恪于德以临事〔7〕，其何不济！”公见之，使为下军大夫。

【注释】

〔1〕臼季：胥臣，晋国大夫。使：出使。〔2〕舍：住宿。冀：晋国地名，在今山西河津东。野：郊外。〔3〕冀缺：郤成子，晋国大夫冀芮（郤芮）的儿子。薅（hāo）：拔草，除草。馌（yè）：给在田间耕作的人送饭。〔4〕其父有罪：指晋文公初即位，冀芮与吕甥合计谋害文公未遂，被秦穆公杀死。（事见第十卷《寺人勃鞮求见文公》）〔5〕殛（jí）：杀死。：大禹的父亲，因治水无功被舜处死。举：选拔，任用。〔6〕管敬子：管仲，“敬”是其谥号。贼：仇敌。〔7〕恪：恭敬，谨慎。

【译文】

臼季奉命出使，在冀邑城郊住了一宿。正遇到冀缺在田中锄草，他的妻子到田间给他送饭，非常恭敬，夫妻俩相待如宾。臼季上前询问他，原来他就是冀芮的儿子，就带他一起回国。臼季复命之后，便向晋文公推荐冀缺，说：“我遇到一个贤能的人，斗胆汇报给您。”文公说：“冀缺的父亲有罪被杀，现在可以重用他吗？”臼季回答说：“对于国家的贤良之才，不应该去计较他先人的过错，所以舜能够惩治并处死了有罪的，却起用了的儿子大禹。如今您也听说过，齐桓公亲自提拔管仲为国相，那可是他的仇敌啊。”文公问道：“你怎么知道冀缺贤能呢？”臼季回答说：“我见到他虽流落草莽但不忘恭敬。恭敬是品德高尚的表现，严守德行来做事，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好呢！”文公接见了冀缺，让他做下军大夫。

赵宣子论比与党

赵宣子言韩献子于灵公〔1〕，以为司马〔2〕。河曲之役〔3〕，赵孟使人以其乘车干行〔4〕，献子执而戮之〔5〕。众咸曰：“韩厥必不没矣〔6〕。其主朝升之，而暮戮其车〔7〕，其谁安之！”宣子召而礼之，曰：“吾闻事君者比而不党〔8〕。夫周以举义，比也；举以其私，党也。夫军事无犯，犯而不隐，义也。吾言女于君〔9〕，惧女不能也。举而不能，党孰大焉！事君而党，吾何以从政？吾故以是观女。女勉之。苟从是行也，临长晋国者，非女其谁？”皆告诸大夫曰：“二三子可以贺我矣！吾举厥也而中，吾乃今知免于罪矣。”

【注释】

〔1〕赵宣子：晋国正卿，赵衰之子，名盾，谥号宣，时人尊称为赵宣子、宣孟。韩献子：晋国卿大夫，名厥，谥号献。灵公：晋灵公，名夷皋，在位期间不行君道，荒淫无度。〔2〕司马：官名，掌军政和军赋。〔3〕河曲之役：指鲁文公十二年（前615），秦讨伐晋，两军在河曲一带交战。河曲，晋国地名，在今山西永济。〔4〕赵孟：赵宣子。干：扰乱。〔5〕执：扣押。戮：杀。〔6〕咸：全，都。没：终，善终。〔7〕暮：傍晚。戮：杀。车：指车夫。〔8〕比：亲近。党：相互勾结。〔9〕女：通“汝”，你。

【译文】

赵宣子向晋灵公推荐韩献子，晋灵公任命他为司马。在河曲之战中，赵宣子派人乘着的战车去扰乱军队的阵列，韩献子拘留了车夫，并杀了他。大家都说：“韩厥一定没有好下场。他的主人早晨才举荐了他，晚上他就把主人的车夫杀了，谁还能保全他呢？”赵宣子召见韩厥，并且礼待有加，说：“我听说事奉国君的人要以义相结，但不能结党营私。忠心为国推举正直的人，这就是近亲团结。举荐人才是出于个人私心，这是结党营私。军法是不容触犯的，犯了军法而不隐瞒庇护，这叫做义。我向国君推荐了你，害怕你不能胜任。举荐的人不胜任，没有比这更严重的结党营私了！事奉君主如果结党营私，我还怎么来执政呢？我故意借这件事情来考察你。你好好干吧。如果能坚持这样做下去，那么将来执掌晋国政事的，除了你还有谁呢？”赵宣子告诉大夫们说：“大家可以祝贺我了！我推荐韩厥给灵公是对的，我现在才知道自己可以免除举人不当的罪了。”

赵宣子请师伐宋

宋人弑昭公〔1〕，赵宣子请师于灵公以伐宋〔2〕，公曰：“非晋国之急也。”对曰：“大者天地，其次君臣，所以为明训也。今宋人弑其君，是反天地而逆民则也，天必诛焉。晋为盟主，而不修天罚，将惧及焉。”公许之。乃发令于太庙〔3〕，召军吏而戒乐正〔4〕，令三军之钟鼓必备。赵同曰〔5〕：“国有大役，不镇抚民而备钟鼓，何也？”宣子曰：“大罪伐之，小罪惮之〔6〕。袭侵之事，陵也。是故伐备钟鼓，声其罪也；战以錞于、丁宁〔7〕，儆其民也〔8〕。袭侵密声，为暂事也。今宋人弑其君，罪莫大焉！明声之〔9〕，犹恐其不闻也。吾备钟鼓，为君故也。”乃使旁告于诸侯，治兵振旅，鸣钟鼓，以至于宋。

【注释】

〔1〕宋人：指宋文公，名子鲍，成公之子，昭公杵臼之弟。昭公：宋国国君，名杵臼，宋成公之子。〔2〕灵公：晋灵公。〔3〕太庙：帝王的祖庙。〔4〕乐正：乐官之长，主管钟鼓。〔5〕赵同：赵盾之弟，晋国大夫。〔6〕惮：震慑，威吓。〔7〕錞于：古代一种青铜制的军乐器，形如圆筒，用槌击之而鸣。丁宁：古代一种乐器，也叫钲，形状如钟而较小。〔8〕儆（jǐng）：告诫，警告。〔9〕明声：公开声讨。

【译文】

宋国人杀了国君昭公，赵盾向晋灵公请求派兵伐宋，灵公说：“这不是晋国的紧急事务。”赵盾应对说：“天地之间的关系最为重大，其次便是君臣之间的关系，这是有明确规定的。如今宋国人杀了他们的国君，这是一种颠覆天地忤逆人伦的行为，上天一定会惩罚他们。晋国作为诸侯盟主，而不执行天意去惩罚有罪的人，恐怕将要遭受祸患了。”灵公同意了这件事。于是在太庙里发布军令，召集军吏并且告诫乐官，让三军一定要准备好钟鼓。赵同说：“国家大战在即，不去镇抚百姓却准备钟鼓，这是为什么？”赵盾回答说：“有大罪的要讨伐它，犯小罪的要威吓它，入侵、偷袭之类的事，是欺凌别国行为。因此讨伐要钟鼓齐备，以声讨它的罪过。打仗时用錞于和丁宁，是为了警告百姓。入侵、偷袭要秘密进行，是为了让对方没有防备。如今宋国人杀了自己的国君，没有比这更大的罪过了。公开声讨它，还怕他们听不到呢。我让三军齐备钟鼓，是为了彰显君道呀。”于是又派人遍告诸侯，修治甲兵，振饬军队，鸣钟击鼓，前去征讨宋国。

灵公使鉏麑杀赵宣子

灵公虐〔1〕，赵宣子骤谏〔2〕，公患之〔3〕，使鉏麑贼之〔4〕，晨往，则寝门辟矣〔5〕，盛服将朝，早而假寐〔6〕。麑退，叹而言曰：“赵孟敬哉〔7〕！夫不忘恭敬，社稷之镇也。贼国之镇不忠，受命而废之不信，享一名于此〔8〕，不如死。”触庭之槐而死。灵公将杀赵盾，不克。赵穿攻公于桃园〔9〕，逆公子黑臀而立之〔10〕，实为成公〔11〕。

【注释】

〔1〕灵公：晋灵公。虐：暴虐无道。〔2〕骤：多次，屡屡。〔3〕患：忧虑。〔4〕鉏麑：晋国的大力士。贼：暗杀，刺杀。〔5〕辟：打开。〔6〕假寐：打瞌睡。〔7〕赵孟：赵盾。〔8〕享：承担，承受。〔9〕赵穿：晋国大夫，赵盾的堂兄弟。桃园：晋灵公的园林。〔10〕黑臀：晋成公之名。〔11〕实：通“是”，这。

【译文】

晋灵公暴虐无道，赵盾屡屡进行劝谏，因此灵公很厌烦他，于是派大力士鉏麑去暗杀他。早晨鉏麑来到赵盾居所，卧室的门开着，赵盾已经整理好衣冠准备上朝，由于时间还早，正坐在那里打瞌睡。鉏麑退了回来，赞叹地说：“赵盾真恭敬啊！（居家自处都）不忘恭敬的人，是镇抚国家的栋梁。暗杀国家的栋梁，就是对国家不忠；接受国君的命令而不兑现，就是没有信用，要承受不忠、不信两个罪名中的一个，倒还不如以死谢罪。”于是就在院子里的槐树上撞死了。灵公又要谋杀赵盾，也没有成功。后来赵穿在桃园杀了晋灵公，把晋文公的儿子黑臀接回来，立为国君，这就是晋成公。

范武子退朝告老

郤献子聘于齐〔1〕，齐顷公使妇人观而笑之〔2〕。郤献子怒，归，请伐齐。范武子退自朝〔3〕，曰：“燮乎〔4〕，吾闻之，干人之怒，必获毒焉〔5〕。夫郤子之怒甚矣，不逞于齐，必发诸晋国。不得政，何以逞怒？余将致政焉〔6〕，以成其怒，无以内易外也。尔勉从二三子〔7〕，以承君命，唯敬。”乃老〔8〕。

【注释】

〔1〕郤献子：郤缺之子，名克，晋国正卿。他腿有残疾，故而出使齐国遭到羞辱。聘：古代指代表国家访问友邦。〔2〕齐顷公：齐国国君，名无野，齐惠公之子。〔3〕范武子：晋国大夫，名会，字季，因封于范，又称范会，史称范武子。〔4〕燮：范武子的儿子范文子之名。〔5〕干：犯，触犯。毒：惩罚，报复。〔6〕致政：辞职。〔7〕尔：你。勉：努力。〔8〕老：告老。

【译文】

郤献子到齐国访问，齐顷公让宫里的妇人围观并笑话他瘸腿。郤献子大怒，回到晋国，便请求带兵讨伐齐国。范武子上朝回来，说：“燮呀，我听说，触发别人的愤怒，一定会得到报复。郤子的愤怒太强烈了，他讨伐齐国如果不成功，就一定会在晋国发泄出来。如果他不能执掌晋国的政事，又如何发泄愤怒呢？我将要辞职让位给他，以成全他发泄愤怒的要求，不要让对外的矛盾转化为国内矛盾。你要努力地跟着众卿大夫，遵从国君的命令，要时刻保持恭敬。”于是就告老辞职。

范武子杖文子

范文子暮退于朝〔1〕。武子曰〔2〕：“何暮也？”对曰：“有秦客廋辞于朝〔3〕，大夫莫之能对也〔4〕，吾知三焉〔5〕。”武子怒曰：“大夫非不能也，让父兄也。尔童子，而三掩人于朝。吾不在晋国，亡无日矣。”击之以杖，折委笄〔6〕。

【注释】

〔1〕范文子：范燮。暮：傍晚，此指迟、晚。〔2〕武子：范武子。〔3〕廋（sōu）辞：隐语。〔4〕莫之能对：宾语前置，意思是“没有人能应对”。〔5〕三：其中的三个问题。〔6〕委：委貌冠，又称玄冠，是一种礼帽。笄（jī）：簪子。

【译文】

范文子退朝回来得很晚，武子说：“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啊？”文子回答说：“有位秦国客人在朝上讲隐语，大夫们都回答不出来，我知道其中的三个问题。”武子愤怒地说：“大夫们不是回答不上来，而是让长者先回答。你一个年轻人，却在朝上三次抢先回答而掩盖他人。如果我不在晋国执政，你败亡的日子就不远了！”说着就用手杖打文子，把他玄冠上的簪子都打断了。

郤献子分谤

靡笄之役〔1〕，韩献子将斩人〔2〕。郤献子驾〔3〕，将救之，至，则既斩之矣。郤献子请以徇〔4〕，其仆曰：“子不将救之乎？”献子曰：“敢不分谤乎〔5〕！”

【注释】

〔1〕靡笄之役：指鲁成公二年（前589），齐、晋两国在鞌地交战之事。结果齐军大败，晋军一直追到靡笄山下。靡笄，齐国山名，一说即今山东济南东南的历山，一说即今济南东北的华不注山。〔2〕韩献子：韩厥，当时是晋军司马。〔3〕郤献子：郤克，是这次战役的晋军主帅。〔4〕徇：陈尸示众。〔5〕谤：批评，指责。

【译文】

靡笄那次战役中，韩献子将要处死触犯军纪的人。郤献子驾车前去，想要营救那个人，等他到的时候，韩献子已经把那人杀了。郤献子要把死者尸体示众，他的随从说：“您不是还要救他吗？”郤献子说：“我岂敢不替韩将军分担一些谤言呢！”

张侯御郤献子

靡笄之役，郤献子伤，曰：“余病喙〔1〕。”张侯御〔2〕，曰：“三军之心，在此车也。其耳目在于旗鼓。车无退表，鼓无退声，军事集焉。吾子忍之，不可以言病。受命于庙，受脤于社〔3〕，甲胄而效死，戎之政也〔4〕。病未若死，祗以解志〔5〕。”乃左并辔，右援枹而鼓之〔6〕，马逸不能止，三军从之。齐师大败，逐之，三周华不注之山〔7〕。

【注释】

〔1〕病：指伤势严重。喙（huì）：疲惫无力，筋疲力尽。〔2〕张侯：晋国大夫解张，张侯是其字。〔3〕脤（shèn）：古代君王祭祀社稷用的牲肉。社：土地神。〔4〕效：献。政：职责，本分。〔5〕祗（zhī）：恭敬。解：抛弃，消除。志：想法。〔6〕枹（fú）：鼓槌。〔7〕华不注：山名，在今山东济南东北。

【译文】

在靡笄战役中，郤献子负了伤，说：“我伤得很重，已经筋疲力尽了。”解张为他驾车，说：“全军将士的心，都在我们这辆指挥车上。他们眼睛盯着指挥车上的旗子，耳朵听着指挥车上的鼓声。只要车上不打退兵旗，不敲退兵鼓，战斗就会取胜。您还是忍耐一下吧，千万不能说伤得很厉害。在祖庙里受命出征，在土地神社前接受了祭肉，披盔戴甲而以死报国，这是军人的天职。如果您的伤势不至于危及生命，就要打消懈怠念头，专心指挥作战。”于是解张用左手拢起马缰绳，右手持鼓槌敲击战鼓，战马狂奔不止，三军将士也跟着冲杀过去。最后大败齐军，并猛追不舍，绕着华不注山追了三圈。

师胜而范文子后入

靡笄之役，郤献子师胜而返，范文子后入。武子曰：“燮乎，女亦知吾望尔也乎〔1〕？”对曰：“夫师，郤子之师也〔2〕，其事臧〔3〕。若先〔4〕，则恐国人之属耳目于我也〔5〕，故不敢。”武子曰：“吾知免矣。”

【注释】

〔1〕女、尔：均为第二人称语，即“你”。〔2〕郤子：郤献子。〔3〕臧：善，成功。此指打胜仗。〔4〕先：指走在前面。〔5〕属耳目：犹注意。

【译文】

靡笄一战，郤献子取胜回朝，范文子走在队伍后面。范武子说：“燮呀，你也知道我盼望你早点回来吗？”文子回答说：“出征的军队，是郤献子带领的军队，打了胜仗。如果我走在队伍的前面，恐怕国人会将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因此我不敢走在前面。”武子说：“我知道你可以免除祸患了。”

郤献子等各推功于上

靡笄之役，郤献子见，公曰〔1〕：“子之力也夫！”对曰：“克也以君命命三军之士〔2〕，三军之士用命，克也何力之有焉？”范文子见，公曰：“子之力也夫！”对曰：“燮也受命于中军〔3〕，以命上军之士，上军之士用命，燮也何力之有焉？”栾武子见〔4〕，公曰：“子之力也夫！”对曰：“书也受命于上军，以命下军之士，下军之士用命，书也何力之有焉？”

【注释】

〔1〕公：晋景公。〔2〕克：郤克。〔3〕燮：范燮，在靡笄战役中为上军副帅。〔4〕栾武子：名书，在靡笄战役中为下军元帅。

【译文】

靡笄战役取胜后，郤献子前来朝见晋景公，景公说：“这次胜利是你的功劳啊！”献子回答说：“我郤克奉君命统领三军将士，全军将士听从指挥，奋力作战，我郤克有什么功劳呢？”范文子前来朝见晋景公。景公说：“这次胜利是你的功劳啊！”文子回答说：“我范燮听从中军元帅的命令，以指挥上军的将士，上军将士听从命令英勇作战，我范燮有什么功劳呢？”最后，栾武子前来朝见晋景公。景公说：“这次胜利是你的功劳啊！”武子回答说：“我栾书接受上军主将的命令，指挥下军的将士，下军的将士服从命令拼命杀敌，我栾书有什么功劳呢？”

苗棼皇谓郤献子不知礼

靡笄之役也，郤献子伐齐。齐侯来〔1〕，献之以得殒命之礼〔2〕，曰：“寡君使克也，不腆弊邑之礼〔3〕，为君之辱，敢归诸下执政〔4〕，以整御人〔5〕。”苗棼皇曰〔6〕：“郤子勇而不知礼，矜其伐而耻国君，其与几何！”

【注释】

〔1〕齐侯：齐顷公。由于靡笄战役失败而被迫朝见晋君，事在鲁成公三年（前588）。〔2〕殒命：诸侯国君在战争中被俘，称为殒命。〔3〕不腆：不丰厚。〔4〕归：通“馈”，赠送。执政：办事人员。〔5〕御人：宫中妇人。郤献子到齐国聘问时，齐国宫中妇人嘲笑他跛腿。〔6〕苗棼皇：晋国大夫，也作苗贲皇。

【译文】

靡笄战役，郤献子伐齐取胜。齐顷公被迫来晋国朝见，郤子以招待被俘国君的礼节接待齐侯，说：“我们国君让我略备薄礼，为了您的耻辱，赠送给您手下的办事人员，同时来回报您宫中的妇人。”苗棼皇评论说：“郤子勇敢但不懂礼节，夸耀自己的功绩而羞辱齐国的国君，这样做能维持多久呢？”

车者论梁山崩

梁山崩〔1〕，以传召伯宗〔2〕，遇大车当道而覆，立而辟之〔3〕，曰：“避传。”对曰：“传为速也，若俟吾避，则加迟矣，不如捷而行。〔4〕”伯宗喜，问其居，曰：“绛人也〔5〕。”伯宗曰：“何闻？”曰：“梁山崩而以传召伯宗。”伯宗问曰：“乃将若何？”对曰：“山有朽壤而崩，将若何？夫国主山川，故川涸山崩，君为之降服、出次、乘缦、不举〔6〕，策于上帝，国三日哭，以礼焉。虽伯宗亦如是而已，其若之何？”问其名，不告；请以见，不许。伯宗及绛，以告，而从之。

【注释】

〔1〕梁山：晋国山名，在今陕西韩城县境内。〔2〕传（zhuàn）：传车，古代驿站的专用车。伯宗：晋国大夫。〔3〕大车：牛车。覆：翻车。辟：通“避”，让大车躲避传车。〔4〕速：快。俟（sì）：等待。捷：捷径。此指走捷径。〔5〕绛：绛城，晋国都城，在今山西翼城东。〔6〕降服：脱去平日华丽衣服，穿上素服。出次：搬出寝宫。乘缦（màn）：乘坐没有彩饰的车。不举：指不享用盛馔、不演奏音乐。

【译文】

梁山崩塌，晋景公派驿车紧急传召伯宗，途中遇到一辆载重的牛车翻倒在路上，挡住了去路，伯宗站起身来要牛车为传车让道，说：“给我的传车让道。”大车的车夫回答说：“传车要的是速度快，如果等我的大车避开，反倒慢了，不如走捷径绕过去。”伯宗听了很高兴，问车夫是什么地方人，车夫说：“是绛城人。”伯宗问：“听说绛城发生什么事情吗？”车夫回答说：“听说梁山崩塌了，国君用驿车传召伯宗来商量此事。”伯宗问道：“那该怎么办呢？”车夫回答说：“山体因为土壤坏朽而崩塌，还能怎么办？山川是国家的依靠，所以遇到河流干涸、山体崩塌的情况，国君通常要身着素服，离开寝宫，乘坐没有彩饰的车子，不享用盛馔、不演奏音乐，并将这件事记载在简策上告知上帝，国人要哀哭三天，依礼祭山川之神。即使伯宗来了也只能这样做，还能怎么样呢？”伯宗询问他的名字，车夫没有说；请他同去拜见晋景公，车夫也不愿意。伯宗到了绛城，就把车夫的话告诉了晋景公，景公按照车夫的意见办理了这件事。

伯宗妻谓民不戴其上难必及

伯宗朝，以喜归。其妻曰：“子貌有喜，何也？”曰：“吾言于朝，诸大夫皆谓我智似阳子〔1〕。”对曰：“阳子华而不实，主言而无谋，是以难及其身。子何喜焉？”伯宗曰：“吾饮诸大夫酒，而与之语，尔试听之。”曰：“诺。”既饮，其妻曰：“诸大夫莫子若也。然而民不能戴其上久矣〔2〕，难必及子乎！盍亟索士整庇州犂焉〔3〕。”得毕阳〔4〕。及栾弗忌之难〔5〕，诸大夫害伯宗，将谋而杀之。毕阳实送州犂于荆〔6〕。

【注释】

〔1〕阳子：阳处父。〔2〕戴：拥戴。〔3〕盍：何不。亟：马上，立即。庇：庇护。州犂：伯州犂，伯宗的儿子。〔4〕毕阳：晋国的贤人。〔5〕栾弗忌之难：指鲁成公十五年（前576）晋国的“三郤”即郤锜、郤＿和郤至谋杀栾弗忌的事件，此事祸及伯宗。栾弗忌，晋国大夫。〔6〕荆：楚国的别称。

【译文】

伯宗退朝，回家时很高兴。他的妻子说：“你面带喜色，为了什么事啊？”伯宗回答说：“我在朝中发言，大夫们都认为我像阳处父一样聪明机智。”妻子回答说：“阳子这个人表面俊美而没有真本事，长于言论而缺乏谋略，因而招致杀身之祸。你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伯宗说：“我请大夫们来饮酒，和他们交谈，你听听看。”妻子说：“好吧。”酒席散后，他的妻子说：“大夫们都不如您。但是人们已经很久不能拥戴才智超过自己的人，灾难必然会降到您头上！何不尽快安置一个得力的人来保护州犁呀。”伯宗物色到一个叫毕阳的人。当栾弗忌遭受祸难的时候，大夫们迫害伯宗，并将他杀了。毕阳护送伯州犁逃到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