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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南华真经口义》

时间:2023-01-0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历经六个春秋校点的《南华真经口义》十二年后终于面世了,《西南古籍研究》编辑约我写点稿,现着重谈两点:为什么选择校点古籍?那么,为什么选定《道藏》中的《庄子》,而又首先从《南华真经口义》着手?如褚伯秀《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就汇集了十二家解说。而林希逸的《南华真经口义》无疑是其中翘楚。从此,就在我钟情《道藏》,醉心《口义》的驱动下,教学之余,全副精力投入到《南华真经口义》的整理上了。

历经六个春秋校点的《南华真经口义》十二年后终于面世了,《西南古籍研究》编辑约我写点稿,现着重谈两点:为什么选择校点古籍?为什么首选《南华真经口义》?

我为何选择整理古籍这一出力不讨好而学者又多不屑为之的事,这还得从我做研究生时说起。当年读《墨子闲诂》时,对孙诒让由衷敬佩,无限景仰。在战国,韩非称墨家为世之“显学”,但它在西汉以后,由于统治者崇儒抑墨,墨学渐趋衰微,其书残缺错简,久绝流传,不能卒读。幸赖毕沅、孙诒让等前贤为之理董,才使我们今天有了一本完整的《墨子》可供研读,其于恢复历史,传承民族智慧之功似不在禹下。今天能全面研究先秦诸子,认识墨学,从而更进一步认识先秦思想文化之辉煌,不就是在前人文献整理的基础上进行的吗?我这里仅举墨子,其他诸子百家莫不如是。清人在文化资料方面留给今人的遗产是巨大的。

附带说一点。我当时边读《墨子》边学着校订几则。20世纪80年代我去杭州大学师从王焕镳先生研习先秦诸子,先生给我们讲授《墨子》,发的讲义是先生校释的《墨子》,我便冒昧地将我的校点呈上。后来王先生在去世前还嘱咐其助手水渭松先生,待《〈墨子〉校释商兑》出版后寄我一本(是书已于1986年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因此,1983年夏,当任继愈先生面训“给后人留一点资料”时,我便心领神会,跃跃欲试了。

那么,为什么选定《道藏》中的《庄子》,而又首先从《南华真经口义》着手?这说来话长,但简要地说是因为我爱庄子。我自幼随塾师背诵《论语》《孟子》《尚书》等儒家经典,大学虽上的是中文系,但也很少接触道家,及至当研究生读老庄,尤其是读《庄子》,真有点苏东坡当年读《庄子》那种“得吾心矣”的感觉。我在农村改造的二十一年间,带去的古书,最后仅剩下《诸子集成》和《文选》。繁重劳动之余难得属于我的时间都用在读《庄子》上。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庄子教我怎样面对苦难和屈辱,启迪我对自由的企慕和追求。庄子成了我的精神导师,一如司马迁、李白、苏轼一样,成为我生活的精神支柱。我爱庄子,就像青年诗人郭沫若礼赞庄子是“匪徒”一样。

重返云大后,我的研究重点自然放在庄子上。云大图书馆古籍藏书甚丰,给我的庄子研究提供了充足的资源。一日,在书库里无意间发现了一堆无人问津的大型丛书——《道藏》,我如获至宝,喜出望外。这是一部道教典籍,汇集了魏晋至明而主要是宋人注庄解庄的典籍。那时馆规宽松,古籍书库的老先生们都是我读研究生时的老相识,他们允许我将有关庄子的书拿回家中细细披览。魏晋玄风大畅,注庄者日多,自郭象《庄子注》出,以其“特会庄生之旨”,唐以后诸注皆废,流传至今的是郭象本。然而有宋一代,研究庄子者不下数十家,《道藏》仅收录六七家,元、明各一家,可谓保存了宋元明解庄之精华。宋代学术发达,理论思维水平臻于新的境界。宋人解庄是魏晋解庄后的又一高峰,自应给予足够重视。如褚伯秀《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就汇集了十二家解说。而林希逸的《南华真经口义》无疑是其中翘楚。古人解经多走义理、音训二路,更有六经注我,我注六经之别,于《庄子》亦然。现在坊间流行的《庄子》,是清人郭庆藩汇集了晋郭象注、唐陆德明音义、成玄英疏以及清人的研究成果而成的《庄子集释》,虽便于人们翻检古注,但独缺少宋人这一环节,可谓美中不足,实为憾事。我发现林氏解庄别是一宗,他是以文本的语言来解读文本的意义,客观地展现作品的庐山真面目,避免了因解释者的个人因素而致作品原意走样的弊端,这正是我们应当学习和极力提倡的方法,值得向学界推荐。然而仔细一查,《道藏》在全国现仅存有涵芬楼影印的二十部,整个西部包括西南地区仅云南大学和四川大学各存一部。就《口义》而言,晚于明正统十年(1445年)《道藏》收录的《南华真经口义》的明万历二年(1574年)本的《庄子口义》,只有京、沪、杭等地收藏五部,这些一般学者难以见到,而《四库全书》收有《庄子口义》,但那是可远观而不可手玩的文物(至今犹记得1980年我们一群外地学人手持姜亮夫先生函去杭州图书馆参观《四库全书》的情景。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手持一书,只让我们眼观,连摸都不让摸一下。后来台湾影印的《四库全书》有了,仔细查阅,间有缺漏,有的达三百多字,这在我的校文中已特意说明。2002年进京,当任继愈先生得知我因囿于条件未及见万历本《庄子口义》深以为憾时,先生立即介绍我去国家图书馆查阅,足证我在校中所言不虚)。有鉴于此,在前高教部古籍整理委员会下发两大本古籍整理目录征求选题时,我毫不犹豫地自报了“《道藏》中的庄子”项目,旋即得到批准。从此,就在我钟情《道藏》,醉心《口义》的驱动下,教学之余,全副精力投入到《南华真经口义》的整理上了。

书稿成后,虽多方联系,惜无资金,付印就延迟下来了。直到20世纪的末年,还通过某大出版社的编辑询问出版事宜,得到的答复则是“林希逸的《口义》我局已出版,无缘重复”。其实他们的“拟目”中压根儿就无此书,何来“已出版”?这时,我这个书呆子气十足的穷书生,方知整理古籍难,出版古籍更难,人们不愿在整理古籍上皓首穷年,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但我并不灰心。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获得国家、省和学校的资助出版了。倘该书能稍有益于读者于万一,则是我平生最大的幸福了。这里,我要特别感谢的是云南省委宣传部,要不是他们组织评审资助,拙稿恐怕是要尘封虫蠹,难见天日了。

最后谈谈在动手之前考虑的一个方法问题。我选定的校本是中华书局本,它是经王孝鱼整理的郭庆藩的《庄子集释》,发现王校多引其他版本异文附于后,至于是否恰切并未在其视野之内,有的反倒引起读者的疑难。这种校而不断的方法虽前人有之,而这只能是不得已而为之。校而不断向为校勘界所忌,有被讥为“本子学”之嫌。根据我读古书校注的经验,远的不说,就清人王念孙、王引之父子,还有俞樾、孙诒让等大家,均为校勘学树立了典范。校订古书正误,岂仅靠版本所能了得。还有刘文典、王焕镳二位先师的校勘业绩给我的熏陶,所以我断然选择了校而有断的方法,甘愿做他们的走狗门徒。后来又发现1998年中华书局出版的曹础基、黄兰发二先生的《南华真经注疏》也是走王孝鱼一路,仍是校而不断。我不认识两位先生,但从曹先生的《庄子浅注》看,其学养功力于校而有断,自然不在话下。转而一想,中华书局乃古籍整理重镇,想必自有家法,似欲一变前人旧法。抱着这种困惑,我也曾于2002年夏当面向任继愈先生求教。先生谦谨,未明以示教。然此等问题虽小且极具专业性和操作性,但事关古籍整理前景,不无杞人之忧。末学才疏识浅,于此难以置喙,就便提出此疑问,以期引起古籍整理界之重视。

(本文曾发表在《西南古籍研究》2004年,后收入陈红映《庄子思想的现代价值》,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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