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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文公下第六

时间:2023-01-0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滕文公下”为《孟子》第六篇的篇名,详可参见“滕文公上第五”的题解。改革社会当行则行,不应以任何借口而拖延。景春,与孟子同时代人,纵横家,于此章开篇颂赞纵横家的作用。公孙衍、张仪,皆纵横家。冠,帽子或头巾,男子加冠即成年意,男子成年贵成德。“无违夫子”的夫子,即丈夫。“文公用咎犯之言,而败楚人于城濮。反而赏,雍季在上。”

题 解:

“滕文公下”为《孟子》第六篇的篇名,详可参见“滕文公上第五”的题解。该篇共10章,所选用的6章,主要论述了四方面问题:一、“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是仁人志士修养的目标。二、欲改革社会,就必须先教育培养一批士人,而培养人要注意环境影响和持之以恒。三、孟子以天下为己任,批驳杨、墨极端学说。改革社会当行则行,不应以任何借口而拖延。四、修养身心,不能脱离社会人群。脱离人群的修养再高,也是无补于世的。修养也要适中。

6.1原 文:

景春曰:“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

孟子曰:“是焉得为大丈夫乎?子未学礼乎?丈夫之冠也,父命之;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门,戒之曰:‘往之女家,必敬必戒,无违夫子。’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也。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原6.2)

译 文:

纵横家景春说:“公孙衍、张仪难道不是真的男子汉大丈夫吗?一发怒就使得诸侯恐惧,安静下来,天下就平安宁静。”

孟子说:“这哪里能称得上是大丈夫呢?你没学过礼吗?男子成人举行加冠礼时,父亲给与告诫;女子出嫁时,母亲给与告诫,送她到大门口,母亲强调说:‘到了你的家,一定要恭敬、谨慎,不要违拗丈夫。’以顺从为正道,这是妇女立世居家的准则。而男子则应以天下为家,站在天下仁德的正位,走天下正义的大道;得志时,就带人民一同去行仁施义,不得志时,自己去走正义的大道。富贵不能使他放肆无度,贫贱不能使他的节操失守,权势、武力不能使他屈膝服从,这才叫大丈夫。”

评 论:

景春,与孟子同时代人,纵横家,于此章开篇颂赞纵横家的作用。公孙衍、张仪,皆纵横家。冠,帽子或头巾,男子加冠即成年意,男子成年贵成德。女家,汝家,你家,夫家。女到夫家贵柔顺。“无违夫子”的夫子,即丈夫。广居,天下。正位、大道,其内涵皆为仁义。

战国时期纵横家,皆从自身利益出发,投机取巧,朝秦暮楚,忽纵忽横,捭阖不已。因为纵横家几乎皆用权谋手段,欺诈他人,强夺巧取,皆违仁义之道。所以不足称赞。不能引导人们效仿他们。但中正之士为抵制、排斥邪恶,有时也不得不采用权术、施手段,可是,那只是一时之计,而长久之策,则不能以此为准则。《吕氏春秋·义赏》载晋文公与楚人战于城濮,咎犯主诈;雍季说:“诈伪之道,虽今偷可,后将无复,非长术也。”“文公用咎犯之言,而败楚人于城濮。反而赏,雍季在上。”左右不解。“文公曰:‘雍季之言,百世之利也,咎犯之言,一时之务也。焉有以一时之务先百世之利者乎?”孔子闻之曰:‘临难用诈,足以却敌。反而尊贤,足以报德。’”即诈术偶应急用之则可,但不可过誉。不能忘了利于百世的思想、观点、方法。所以纵横家不应过分赞誉。当然其思维敏捷,语言善辩,富有说服力,也偶有正义感,这些都是可取的。其技巧可供今日之外交与法院审案人士借鉴。但指导思想上绝不可取。孟子于此章对纵横家的观点基本是正确的,因为他反对的是纵横家的巧言令色,欺诈夺利。随之,孟子提出了儒家的理想人格。这个标准是相当高尚而伟大的。第一是以天下为己任,以四海为家;第二,站在爱人亲民的立场上,待民如赤子,老老幼幼,一往直前;第三,所作所为皆为正义之举,毫无私心邪念掺杂其中。有了地位,就带动大家一起践行仁义之道;没地位自己要独善其身。富贵、贫贱、暴力都不能撼动其高尚的品格。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楷模。中华民族的历史上,能达此标准的代表人物诸如文天祥、林则徐、邓世昌、史可法、张自忠、吉鸿昌等等。

6.2原 文:

彭更问曰:“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不以泰乎?”

孟子曰:“非其道,则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子以为泰乎?”

曰:“否,士无事而食,不可也。”

曰:“子不通功易事,以羡补不足,则农有馀粟,女有馀布;子如通之,则梓匠轮舆,皆得食于子。于此有人焉:入则孝,出则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而不得食于子。子何尊梓匠轮舆,而轻仁义者哉!”

曰:“梓匠轮舆,其志将以求食也。君子之为道也,其志亦将以求食与?”

曰:“子何以其志为哉!其有功于子,可食而食之矣。且子食志乎?食功乎?”

曰:“食志。”

曰:“有人于此,毁瓦画墁,其志将以求食也,则子食之乎?”

曰:“否。”

曰:“然则子非食志也,食功也。”(原6.4)

译 文:

彭更说:“跟随您的车子几十辆,随从人员几百人,而使各国诸侯轮流供养,不也太过分了吗?”

孟子说:“不合道义,即使人家一碗饭也不应接受;合乎道义,舜接受了尧的天下,也不算过分,你以为过分吗?”

彭更说:“不然。读书人不做事而要人家供养,是不应该的。”

孟子说:“你如不互通产品、交换做法,用多余的来补充不足的,那么农夫就有多余的粮食,织布妇女就有多余的布;如果你互通有无,那么木工、车匠都能从你那里得到粮食。假如这里有一个人,在家孝敬父母,在外尊敬官长,遵行先王之道,且以此培养一些后辈学者,他却从你那里得不到粮食。你为什么尊重木匠、车匠而轻视推行仁义之士呢?”

彭更说:“木工、车匠,他们的志向就是要求得饭吃,君子修养仁义的志向也是求得饭吃吗?”

孟子说:“你为什么要以志向来衡量呢?他对你有用,值得供养而供养罢了。再说,你是供养志向呢?还是供养功效呢?”

彭更说:“供养志向。”

孟子说“这里假如有一人,打坏屋上的瓦,涂脏墙壁,他的志向是想求得饭吃,那你供养他吗?”

彭更说:“不能。”

孟子说:“那么你就不是供养只有志向的人,而是供养有功效的人。”

评 论:

彭更,孟子弟子。泰、甚、过分。箪,竹蔑编的饭碗。梓匠,木工。轮舆,制造车的工匠。羡,余,过剩。

彭更提出此问题,绝非偶然。战国时期百家争鸣,道家庄子反对儒家的作为。《庄子·盗跖》斥责孔子说:“多辞谬说,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摇唇鼓舌,擅生是非,以迷天下之主;使天下学士不及其本,妄作孝悌,而徼倖于封侯富贵者也。子之罪大极重。疾走归,不然,我将以子肝益昼之膳。”“今子修文武之道,掌天下之辩,以教后世。缝衣浅带,矫言伪行,以迷惑天下之主,而欲求富贵焉。盗莫大于子,天下何故不谓子为盗丘,而乃谓我为盗跖?”于此问题上法家与道家相似。《韩非子·五蠹》:“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礼之,此所以乱也。”“行仁义者非所誉,誉之则害功。”“乱国之俗,其学者则称先王之道,以借仁义,盛容服而饰辩说,以疑当世之法,而贰人主之心。”法家认为用儒家思想治国就会“百人事智,而一人用力,事智者众则法败,用力者寡则国贫。”所以韩非说:“明主用其力,不听其言;赏其功,必禁无用。”法家认为有用的就是一心耕地多收粮食;打仗多杀敌人。而儒者既不能杀敌,又不能种粮。反而使种粮者益少、杀敌者愈寡。所以韩非将儒者称作五种蛀虫之一。墨家对儒家亦是攻击有加。在《墨子·非儒下》一篇中对儒家百般挑剔攻击,说:“繁饰礼乐以淫人,久丧伪哀以谩亲;立命缓贫而高浩居,倍本弃事而安怠傲。贪于饮食,惰于作务,陷于饥寒,危于冻馁,无以违之。”由道、法、墨三家对儒家的抨击,可以想见战国时期社会上有几股批判儒家思想的势力。所以此章孟子学生彭更说:“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不以泰乎?”其实是彭更转述社会上反对派对儒家的舆论。舆论的核心是说儒家不务实而务虚,不耕不织,而衣而食。无论哪股势力批儒言辞的本质概莫能外。所以此章孟子集中批驳了攻击儒家的各股势力。孟子理直气壮,词锋犀利,捍卫了儒道尊严。

其实,道、法、墨批儒文章,多不严肃认真,多有戏虐之辞,所举事例多为随心所欲的编造,不负责任地随意夸大其辞,大有过激之语,令人不信服。而孔孟之作凡言皆合于礼、中庸,不过又无不及。所以比照而观,孔孟之书确为圣贤所作。

6.3原 文:

孟子谓戴不胜曰:“子欲子之王之善与?我明告子,有楚大夫于此,欲其子之齐语也,则使齐人傅诸?使楚人傳诸?”

曰:“使齐人傅之。”

曰:“一齐人傅之,众楚人咻(音休xiū)之,虽日挞而求其齐也,不可得矣。引而置之庄岳之间数年,虽日挞而求其楚,亦不可得矣。子谓薛居州善士也,使之居于王所。在于王所者,长幼卑尊皆薛居州也,王谁与为不善?在王所者,长幼卑尊皆非薛居州也,王谁与为善?一薛居州,独如宋王何?”(原6.6)

译 文:

孟子对宋臣戴不胜说:“你希望你的王成为一个贤君吗?我明确的告诉你,比如有位楚国大夫,想叫他儿子学齐国话,那么找齐国人教呢?还是找楚国人教呢?”

戴不胜说:“让齐国人教他。”

孟子说:“一个齐国人教他,众多楚国人干扰,即使天天打骂逼他学齐语,也学不成啊!如把他放在齐国的庄岳街坊几年,即使打骂逼他再讲楚国话,也是不可能的。你说薛居州是贤良之士,使他住在王那里。如在王周围的人,长幼尊卑都是薛居州那样的人,王还能与谁做错事?如在王那里的人,长幼尊卑都不是薛居州那样的人,王又能与谁做善事?一个薛居州,对宋王的影响能有多大呢?”

评 论:

戴不胜,宋国臣。薛居州,亦宋国臣。傅,教育。咻(xiū),喧闹。庄岳,齐国临缁街里名。独,将。王引之《经传释词》云:“独,犹将也。《左传·宣公四年》:‘弃君之命,独谁爱之。’《楚语》曰:‘其独何力以待之。’”

孟子于此章主要讲圣贤们尽管以天下为己任,努力去改造社会,但旧环境的影响很大,羁绊着君主不能剜肉疗疾。因此,圣贤的理想不易得以实施。但此章孟子从侧面又告知世人,改造社会应从教育上着手,培养仁人志士,形成一定的规模与影响力,而后对君主多方面地进行影响与说教,方可见效。此章是孟子说薛居州势单力薄,对宋王无可奈何。而反衬出孟子“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宣传仁政王道队伍的强大势力。

此章从两个方面透露出了教育问题:一是学外国语言的环境非常重要;二是要想做成大事,首先必须通过教育培养人材,有关人材有了一定的规模,形成一定的力量,改革大事方可完成。

6.4原 文:

戴盈之曰:“什一,去关市之征,今兹未能;请轻之,以待来年然后已,何如?”

孟子曰:“今有人日攘(音壤)其邻之鸡者,或告之曰:‘是非君子之道。’曰:‘请损之,月攘一鸡,以待来年然后已。’如知其非义,斯速已矣,何待来年!”(原6.8)

译 文:

宋国大夫戴盈之说:“十比一收税,免去关卡、市场的征税,现在还没做到;请先减少些,等来年再实行,怎么样?”

孟子说:“如果有一个人每天偷邻居的鸡,有人劝他说:‘这不是君子应该干的。’偷鸡人说:‘先减少一些,一个月偷一只,到明年就不偷了。’如果知道偷盗不合礼义,就应该即刻停止,为什么还要等到明年呢?”

评论:

戴盈之,宋大夫。今兹,现在。攘(),窃取、盗取。《广韻·阳韻》:“攘,窃也。”《尚书·微子》:“今殷民,乃攘窃神祇之牺牲。”孔安国传:“自来而取曰攘。”赵岐注:“攘,取也,取自来之物也。”朱熹说:“攘,物自来而取之也。”

此章孟子以形象生动的比喻阐明了应迅速施行仁政。既然认识到以前做法是错误的,就应该立即扭转,不应拖沓。孟子是伟大的思想家,理想是美好的,积极致力于社会改进,以使人民过上安居乐业的小康生活,这都是值得今人借鉴与赞扬的。但孟子并非政治管理的实践家。事实上,历史上有多少次改革,凡操之过急者,没有不迅速败亡的。即使一时得以坚持,也会不断出现新的麻烦。所以戴盈之的做法很可能是对的。当然,孟子就一般意义论,由暴政变为仁政,越快越好,不能找任何借口以拖延,这无疑也是正确的。孟子也会理解社会变革要渐变,不能骤变的原由,但此章只是孟子强调施行仁政不可延缓。

6.5原 文:

公都子曰:“外人皆称夫子好辩,敢问何也?”

孟子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当尧之时,水逆行,泛滥于中国;蛇龙居之,民无所定;下者为巢,上者为营窟。《书》曰:‘洚(音匠)水警余。’洚水者,洪水也。使禹治之。禹掘地而注之海,驱蛇龙而放之菹(音巨jù);水由地中行,江、淮、河、汉是也。险阻既远,鸟兽之害人者消,然后人得平土而居之。尧、舜既没,圣人之道衰,暴君代作;坏宫室以为污池,民无所安息;弃田以为园囿,使民不得衣食;邪说暴行又作;园囿污池,沛泽多而禽兽至。及纣之身,天下又大乱。周公相武王,诛纣伐奄;三年讨其君,驱飞廉于海隅而戮之;灭国者五十,驱虎豹犀象而远之,天下大悦。《书》曰:‘丕显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佑启我后人,咸以正无缺。’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公明仪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也。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距杨、墨;放淫辞,邪说者不得作。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诗》云:‘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则莫我敢承。’无父无君,是周公所膺也。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诐(音必bì)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原6.9)

译 文:

孟子学生公都子问孟子说:“其他学派的人都说老师好辩争,大胆请问这是为什么呢?”

孟子说:“我哪是好辩争呢?我是不得已呀!天下有人类很久了,治世和乱世交替出现。尧那个时代,江河倒流,在中原各地泛滥。蛇龙蟠踞,人民无处居住;低洼地的人便架木为巢,高土地的人便挖土为洞窟。《尚书》说:‘洪水警告我们。’洪水就是涨大水。派禹去治水。禹挖河道而引洪水注入海,把蛇、龙驱赶到沼泽中去;使水由疏通的河道中流淌,于是就形成了长江、淮河、黄河、汉水了。排除了环境危险,禽兽的侵袭也被消除,然后人民才得以到平地上来居住。尧、舜死后,圣人之道随之衰败,一代一代的产生暴君;他们毁坏人民的房舍而修池、湖,使老百姓没地方住,禁止人民种地而使之成为豢养禽兽的猎场,使百姓吃不上穿不上。于是荒谬的学说、残暴的行为再度产生。猎场广阔,湖泽深远,猛禽巨兽就来了。到了商纣王时,国家再度暴乱。周公姬旦辅佐周武王,惩罚了商纣王,又讨伐了奄国;三年后杀掉了奄国国君,还把飞廉赶到海边杀掉;被灭掉的国家有五十个,把虎豹犀牛大象都赶到了远方,天下百姓兴高采烈。《尚书·君牙》中说:‘伟大光明的周文王思想啊!伟大的继承者,英雄的周武王啊!帮助启迪我们后辈人,使大家都走正道而无缺失。’社会又衰败,道义丧失,邪恶的学说、残暴的行为又有抬头;臣子杀君主的事出现了,儿子杀父亲的事出现了。孔子非常忧虑,于是写了《春秋》这部书。修史书,本是天子的大事。所以孔子说:‘了解我的就因《春秋》这部书吧!怪罪我的也因《春秋》这部书吧!’圣王没有产生,各诸侯放肆无羁。无位之士胡乱议论,杨朱、墨翟的学说充满天下;天下的言论,不是杨朱一派,就是墨翟一派。杨朱一派主张为自己,这是目无君长;墨翟主张兼爱,这是心无父兄。不敬父兄、不尊君长的人就是禽兽。鲁贤人公明仪说:‘厨房里有肥肉,马圈里有肥马,而老百姓满脸饥饿的颜色,原野里有饿死的尸体,这是率领野兽来吞食人民啊!’杨墨的学说不止息,孔子的学说不昭彰,这就是邪恶学说欺骗人民,阻塞仁义之路。仁义之路被阻塞,那就是带领野兽来吃人,这样下去就会人吃人了。我为此很忧虑,(所以)维护先圣先贤的正道,排斥杨朱、墨翟学说,驱逐他们错误言论,使持邪恶言论的人无有张扬的机会。邪恶学说如产生在心里,就会影响所作的工作;如出现在工作中,就会影响做官的质量。即使圣人再生,也会赞成我这些言论的。过去禹控制大水,使天下太平;周公统一了南北少数民族,驱除了凶猛的野兽,而使百姓安宁;孔子写成了《春秋》,而使天下叛乱之臣、不孝之子有所收敛。《诗经·鲁颂·閟宫》说:‘打击戎狄,惩治荆国、舒国,那就没有敢抵抗我的了。’胸无父兄、目无尊长,是周公所反对的。我也想端正人心,熄灭邪恶学说,抵制偏激的行为,驱除错误的言论,以此来继承禹、周公、孔子三位圣人。哪里是喜欢争辩呢!我是不得已而为之呀。能以言论驱逐杨朱、墨翟影响的人,是圣人的传人啊。”

评 论:

公都子,孟子弟子。外人,其他学派的人。好辩,指以辩论争胜为乐。不得已,本不是自己的志愿,但卫道需要,又不得不去批判非儒之说。掘地,挖掘河床,疏通河道。菹,多草的沼泽地。赵岐注:“菹,泽生草者也。今青州谓泽有草为菹。”《集韵·御韵》:“蒩,泽生草曰蒩。或作菹。”沛泽,雨水丰沛的沼泽地。其实菹、沛泽是不同说法而已,其意义相同。奄,东方无道之国。飞廉,纣之宠臣,后世称其为助纣为虐者。丕,大,伟大。显,明,光明。谟,谋,思想。承,继承。烈,英雄。闲,赵岐注:“闲,习也。”朱熹注:“闲,卫也。”清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乾部》:“闲,假借为娴。”此为熟,熟悉,熟习。即把圣之道学得非常熟。距詖行,排斥偏颇的行径,詖,偏颇,不正,过激。《说文·言部》:“詖,古文以为颇字。”放淫辞,驱散、驱逐过分的言词。

孟子认为不同的历史阶段,人类社会面临着不同的灾难。尧时天下洪水泛滥,蛇龙为害。人民不得生存。自然就需要一位以天下为己任的英雄人物去组织人民治水、驱逐龙蛇。这是时代的需要,历史的需要,也是英雄人物自己的需要。英雄人物需要历史舞台去实施自己的思想,去践行自己的模范作为。但尧舜禹去世了,一般的统治者私欲膨胀,肆无忌惮地掠夺民脂民膏,苍生涂炭,野满饿尸,中国大地上由自然灾难变为邪恶君主造成的灾难。桀纣的横行,使得人心思变、思圣贤。于是汤、武应运而生。

此章写了周武王同汤伐葛伯一样,不得已而伐商纣。万民歌颂,天下咸宁。周公旦,继承周文王、周武王遗愿,唯恐周成王腐败,苦口婆心,劝戒成王“我不可不监于有夏,亦不可不监于有殷”“敬天保民”,“若保赤子”要“无逸”,永远不要贪图安逸。但其后世逐渐无状失范,周穆王周游天下,不务国政;周厉王,妄图封人民之口、一手遮天;周幽王昏庸无能,为犬戎所亡。东周各代君王及所辖诸侯劣迹斑斑,朝失纲常,民无规范,“臣弑君,子弑父”屡见不鲜。诸如此类,代代相因,人民又回复到水深火热之中。孔子担当了历史大任,著《春秋》,明纲常,叙人伦,力挽败坏伦常的狂澜。留给后世的《论语》一书,更是孔子与弟子们呕心沥血传授仁、礼、中庸之道,倡导“天下均、和、安”的圣书。孟子认为孔子的治国兴邦的伟大思想,没有圣王去推行,所以天下邪说横行,杨朱大谈“为我”,利天下之事不去作为,墨子主张“兼爱”,不分亲疏、君臣,都是导致天下孔道不昌,伦常毁亡;民不聊生,哀鸿遍野的根源。所以必须辨明谁是谁非,使孔子思想得以重放光芒,以利天下人有所遵循,恢复纲常伦理;形成良风美俗,几近均、和、安。这个历史阶段的重任就自然地落在孟轲身上,“舍我其谁也”。不能,也不应退缩,所以孟子挺身而出,仗义执言,去完成这个历史使命。所以孟子说:“这哪是我孟轲好辩论争强胜的问题呢?”而是不能不这样做,而是必须这样去做,才能完成历史使命。此章极鲜明而充分地反映了孟子以天下为己任的高度责任感。

6.6原 文:

匡章曰:“陈仲子岂不诚廉士哉?居於(音乌wū)陵,三日不食,耳无闻,目无见也;井上有李,螬(音曹cáo)食实者过半矣,匍匐往,将食之,三咽,然后耳有闻,目有见。”

孟子曰:“于齐国之士,吾必以仲子为巨擘焉。虽然,仲子恶能廉?充仲子之操,则蚓而后可者也。夫蚓,上食槁壤,下饮黄泉。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筑与?抑亦盗跖之所筑与?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树与?抑亦盗跖之所树与?是未可知也。”

曰:“是何伤哉!彼身织屦,妻辟纑(音必炉bìlú),以易之也。”

曰:“仲子,齐之世家也。兄戴,盖禄万锺。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而不食也;以兄之室为不义之室,而不居也。辟兄离母,处于於陵。他日归,则有馈其兄生鹅者。己频顣(音促cù)曰:‘恶用是鶃鶃(音亦亦yìyì)者为哉?’他日,其母杀是鹅也,与之食之。其兄自外至,曰:‘是鶃鶃之肉也!’出而哇之。以母则不食,以妻则食之;以兄之室则弗居,以於陵则居之。是尚为能充其类也乎?若仲子者,蚓而后充其操者也!”(原6.10)

译文:

匡章说:“陈仲子难道不是一个真正的廉洁之士吗?他住在於陵,三天没吃饭,耳朵听不见了,眼睛看不见了;井旁边有颗被虫啃了一多半的李子,陈仲子爬过去抓来吃,免强吞咽下去,然后耳朵听见了,眼睛看见了。”

孟子说:“在齐国士人之中,我一定把陈仲子看作是第一位的人物。即使这样,陈仲子怎么能称得上廉士呢?要扩充陈仲子的操守,就必须把人变成蚯蚓而后才可以做到。蚯蚓上食干土,下喝地下水。而陈仲子住的房子是伯夷盖的呢?还是盗跖盖的呢?所吃的粮食是伯夷种的呢?还是盗跖种的呢?这没法确知。”

匡章说:“这有什么妨碍呢?他自己编织草鞋,妻子搓麻绳,拿去换房子与食物呀!”

孟子说:“陈仲子是齐国的世家大族,他哥哥陈戴在彩邑盖地年获禄万锺。陈仲子认为哥哥所得是不义之食而不肯吃;哥哥所住的房屋是不义之室而不肯居住。于是躲开哥哥、远离母亲,到於陵住下。有一天回家,恰有人给他哥哥送来一只活鹅。他便皱着眉头说:‘为什么要这个嘎嘎叫的东西呢?’过了几天,陈仲子的母亲把这只鹅杀掉,给他吃了。他哥哥从外面回来,说:‘这就是嘎嘎叫的肉啊!’陈仲子跑到外面吐出了鹅肉。母亲做的饭菜就不吃,妻子做的饭菜就吃;哥哥的房子就不住,於陵就可以住。这还能扩充他的同类吗?像陈仲子这样的人,只有把人变成蚯蚓后才能传播他的操守啊!”

评论:

匡章,齐国人。陈仲子,齐国的廉洁之士。於陵,地名。螬,蛴(qí)螬,即一种害虫。槁壤,干土。黄泉,地下水。辟纑,捻麻线、煮沤麻线。此指纺麻线织布。鶃鶃,同鶂鶂。鶂同鹢,水鸟名。此章,鶂鶂指鹅叫声。频顣,即频蹙,皱眉头。

此章以陈仲子为例论述了任何高洁之士,任何高尚思想,都不应却他人于千里之外,都不能脱离群众。梁萧统《文选》四十五卷:“宋玉对楚王问:‘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其为阳阿薤露,国中属而和者数百人;其为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引商刻羽,杂以流徵,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人而已。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汉书·东方朔传》:“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纊充耳,所以塞听。”三国魏李康《运命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这三则材料都是讲为人修养也不可脱离人类环境,如到了只有自己是最廉洁、最清白、最高尚之时,那么群众则距之遥遥,没有人站在他一边。他如是普通群众则已,如是领导干部、官员,他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自然失去了号召力、组织力、调动力。作为管理者,其任务就是带动所辖地区民众,向进步的方向发展。管理者的思想认识能力、自律精神无论如何高超,但其所作所为必须使群众能够接受,使群众觉得是一路人。这样,才能使群众服从管理,以至共思地方大事。像此章陈仲子那样只吃他认为来路清白的食物,几乎饿瞎了眼;不吃别人送给当官哥哥的鹅,宁可失去哥哥、母亲的亲情。这样,陈仲子就成了孤家寡人了。他的高尚操守又有谁去效法呢?孟子说得深刻极了,他要有徒众,那就得把人变成蚯蚓了。再说了,陈仲子可以躲开他的当官的哥哥以及与哥哥生活在一起的母亲,他可以自己种地、妻子可以纺麻线织布。那么他所用的一切就能保证没有不清洁人所为的吗?世间之事不可能都是伯夷、柳下惠所为。难道陈仲子就不生活了吗?要生活在人类社会之中,不沾染世俗社会风气,只能是相对的。不能是绝对的。绝对了就没法去参与管理社会工作,就没办法调动民众去逐渐改造社会。儒家思想从不绝对化,孔子、孟子从不把自己放在“神”的地位,只是认为自己有能力带动民众去改造社会的恶风劣迹,争取使社会接近“均、和、安”。所以儒家思想的基本点是“孝悌”、“爱人”、“亲民”,主张与各色人物要“和”,要使社会的多种声音互相配合,形成美好的乐章。《老子·五十六章》所谓“和其光,同其尘”。都是主张包容,使不利因素化而为有利的和谐。人民的修养、官员的修养均离不开群众。如果因为自己修养高了,就失去了群众的拥戴,甚至被视为另类、是怪物,尽管可能群众认识有些落后,但这种修养也还是放缓一些,等群众认识上来了,再往前修养为好。因为官员是民众的带头人,失去了民众还叫什么官员呢?此章,显然孟子反对过于苛刻的自身修养,反对不食人间烟火的修养。修养的标准应该是大多数人都能接受得了的。这样易于团结广大群众,一道维护做人之道、治国兴邦之道。孟子于此章,深刻教育人们修养与主张都要防止造成孤家寡人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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