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之质,不外言动,而以歌舞表之。自唐以后,歌则由词而转踏,而大曲,而宫调,赚词;舞则由队舞而舞曲,而三教讶鼓,而艳段,杂扮,而杂剧,连厢,其源杂而支繁,皆戏剧之所由衍进也。汇众流而成巨浸者,厥惟元剧。元剧所用之曲,据《中原音韵》所载共三百十五章:
黄钟二十四章:《醉花阴》《喜迁莺》《出队子》《刮地风》《四门子》《水仙子》《寨儿令》《神仗儿》亦作《煞》《节节高》《者刺古》《愿成双》《贺圣朝》《红锦袍》即《红衲袄》《昼夜乐》《人月圆》《彩楼春》即《抛球乐》《侍香金童》《降黄龙衮》《双凤翘》即《女冠子》《倾杯序》《文如锦》《九条龙》《兴隆引》《尾声》
正宫二十五章:《端正好》《滚绣球》一作《子母调》《倘秀才》一作《子母调》《灵寿杖》即《呆骨朵》《叨叨令》《塞鸿秋》《脱布衫》《小梁州》《醉太平》《伴读书》即《村里秀才》《笑和尚》《白鹤子》《双鸳鸯》《货郎儿》入南吕转调《蛮姑儿》《穷河西》《芙蓉花》《菩萨蛮》《黑漆弩》即《学士吟》《鹦鹉曲》《月照庭》《六幺遍》即《柳梢青》《甘草子》《三煞》《啄木儿煞》亦入中吕《煞尾》大石调二十一章:《六国朝》《归塞北》即《望江南》《卜金钱》即《初开口》《怨别离》《雁过南楼》《催花乐》即《擂鼓体》《净瓶儿》《念奴娇》《喜秋风》《好观音》亦作《煞》《青杏子》《蒙童儿》即《憨郭郎》《还京乐》《酴醿香》《催拍子》《阳关三叠》《蓦山溪》《初生月儿》《百字令》《玉翼蝉煞》《随煞》
小石调五章:《青杏儿》即《青杏子》亦入大石调《天上谣》《恼煞人》《伊州遍》《尾声》
仙吕四十二章:《端正好》《赏花时》《八声甘州》《点绛唇》《混江龙》《油葫芦》《天下乐》《那吒令》《鹊踏枝》《寄生草》《六幺序》《醉中天》《金盏儿》即《醉金钱》《醉扶归》《忆王孙》《一半儿》《瑞鹤仙》《忆帝京》《村里迓鼓》《元和令》《上马娇》《游四门》《胜葫芦》《后庭花》亦作《煞》《柳叶儿》《青哥儿》《翠裙腰》《六幺令》《上京马》《祅神急》《大安乐》《绿窗怨》《穿窗月》《四季花》《雁儿落》《玉花秋》《三番玉楼人》亦入越调《锦橙梅》《双雁子》《太常引》《柳外楼》《赚煞尾》
中吕三十二章:《粉蝶儿》《叫声》《醉春风》《迎仙客》《红绣鞋》即《朱履曲》《普天乐》《醉高歌》《喜春来》即《阳春曲》《石榴花》《斗鹌鹑》《上小楼》《满庭芳》《十二月》《尧民歌》《快活三》《鲍老儿》《古鲍老》《红芍药》《剔银灯》《蔓菁菜》《柳青娘》《道和》《朝天子》即《谒金门》《四边静》《齐天乐》《红衫儿》《苏武持节》即《山坡羊》《卖花声》即《升平乐》亦作《煞》《四换头》《摊破喜春来》《乔捉蛇》《煞尾》
南吕二十一章:《一枝花》《梁州第七》《隔尾》《牧羊关》《菩萨梁州》《玄鹤鸣》即《哭天皇》《乌夜啼》《骂玉郎》《感皇恩》《采茶歌》即《楚江秋》《贺新郎》《梧桐树》《红芍药》《四块玉》《草池春》即《斗虾蟆》《鹌鹑儿》《阅金经》即《金字经》《翠盘秋》亦入中吕,即《干荷叶》《玉交枝》《煞》《黄钟尾》
双调一百章:《新水令》《驻马听》《乔牌儿》《沉醉东风》《步步娇》即《潘妃曲》《夜行船》《银汉浮槎》即《乔木查》《庆宣和》《五供养》《月上海棠》《庆东原》《拨不断》即《续断弦》《搅筝琶》《落梅风》即《寿阳曲》《风入松》《万花方三叠》《雁儿落》即《平沙落雁》《德胜令》即《阵阵赢》《凯歌回》《水仙子》即《凌波仙》《湘妃怨》《冯夷曲》《大德歌》《镇江回》《殿前欢》即《小妇孙儿》《凤将雏》《滴滴金》即《甜水令》《折桂令》即《秋风第一枝》《天香引》《蟾宫曲》《步蟾宫》《清江引》《春闺怨》《牡丹春》《汉江秋》即《荆襄怨》《小将军》《庆丰年》《太清歌》《小阳关》《捣练子》即《胡捣练》《秋莲曲》《挂玉钩序》《荆山玉》即《侧砖儿》《竹枝歌》《沽美酒》即《琼林宴》《太平令》《快活三》《乱柳叶》《豆叶黄》《川拨棹》《七兄弟》《梅花酒》《收江南》《挂玉钩》即《挂搭沽》《早乡词》《石竹子》《山石榴》《醉娘子》即《醉也摩挲》《驸马还朝》即《相公爱》《胡十八》《一锭银》《阿纳忽》《小拜门》即《不拜门》《慢金盏》即《金盏儿》《大拜门》《也不罗》即《野落索》《小喜人心》《风流体》《古都白》《唐元夕》《河西水仙子》《华严赞》《行香子》《锦上花》《碧玉箫》《祅神急》《骤雨打新荷》《驻马听》《金娥神曲》《神曲缠》《德胜乐》《大德乐》《楚天遥》《天仙令》《新时令》《阿忽令》《山丹花》《十棒鼓》《殿前喜》《播海令》《大喜人心》《醉东风》《间金四块玉》《减字木兰花》《高遇金盏儿》《对玉环》《青玉案》《鱼游春水》《秋江送》《枳郎儿》《河西六娘子》《皂旗儿》《本调煞》《鸳鸯煞》《离亭燕带歇指煞》《收尾》《离亭宴煞》
越调三十五章:《斗鹌鹑》《紫花儿序》《金蕉叶》《小桃红》《踏阵马》《天净沙》《调笑令》即《含笑花》《秃厮儿》即《小沙门》《圣药王》《麻郎儿》《东原乐》《络丝娘》《送远行》《绵搭絮》《拙鲁速》《雪里梅》《古竹马》《郓州春》《眉儿弯》《酒旗儿》《青山口》《寨儿令》即《柳营曲》《黄蔷薇》《庆元贞》《三台印》即《鬼三台》《凭阑人》《耍三台》《梅花引》《看花回》《南乡子》《糖多令》《雪中梅》《小络丝娘》《煞》《尾声》
商调十六章:《集贤宾》《逍遥乐》《上京马》《梧叶儿》即《知秋令》《金菊香》《醋葫芦》《挂金索》《浪来里》亦作《煞》《双雁儿》《望远行》《凤鸾吟》《玉抱肚》亦入双调《秦楼月》《桃花浪》《高平煞》《尾声》
商角调六章:《黄莺儿》《踏莎行》《盖天旗》《垂丝钓》《应天长》《尾声》般涉调八章:《哨遍》《脸儿红》即《麻婆子》《墙头花》《瑶台月》《急曲子》即《促拍令》《耍孩儿》即《魔合罗》《煞》《尾声》与中吕《煞尾》同名同音律不同者十六章:黄钟双调《水仙子》黄钟越调《寨儿令》仙吕正宫《端正好》仙吕双调《祅神急》仙吕商调《上京马》中吕越调《斗鹌鹑》中吕南吕《红芍药》中吕越调《醉春风》
句字不拘可以增损者十四章:正宫《端正好》《货郎儿》《煞尾》仙吕《混江龙》《后庭花》《青歌儿》南吕《草池春》《鹌鹑儿》《黄钟尾》中吕《道和》双调《新水令》《折桂令》《梅花酒》《尾声》
上所列计十二宫调,惟其中小石、商角、般涉三调,元剧中用者甚少。故《辍耕录》无此三调之曲,仅有正宫《端正好》等二十五章,黄钟《愿成双》等十五章,南吕《一枝花》等二十章,中吕《粉蝶儿》等三十八章,仙吕《赏花时》等三十六章,商调《集贤宾》等十六章,双调《新水令》等六十章,共止二百三十章,似未完备,然元曲中所用少出其外者;此外百余,不过元人小令套数中用之耳。其曲名出于大曲,唐宋词及诸宫调曲者,三分之一;但字句之配合,篇幅之长短,则已变迁,非古调之旧矣。
元剧曲调配置之法,亦多出于宋。《梦粱录》谓“宋之缠达引子后,只有两腔迎互循环”,今考元剧仙吕及正宫之曲,实有用其体者。如马致远《陈抟高卧》剧之第一折仙吕,以《后庭花》《金盏儿》二曲迎互循环,其第四折正宫,以《滚绣球》《倘秀才》二曲相循环,是即《中原音韵》所谓《子母调》,盖自缠达出耳。
元剧之材料,亦多出于宋金戏剧。试考其目,颇多相同或相似者。如元杂剧有《崔护谒浆》;宋官本杂剧则有《崔护六幺》《崔护逍遥乐》。元有《裴少俊墙头马上》;宋则有《裴少俊伊州》;金亦有《墙头马》。元有《崔莺莺待月西厢记》;宋则有《莺莺六幺》;金亦有董解元《西厢》。元有《洞庭湖柳毅传书》;宋则有《柳毅大圣乐》。元有《海神庙王魁负桂英》;宋则有《王魁三乡题》,又有《王魁戏文》。至出于金院本者尤多。元有《张生煮海》及《双斗医》;金亦有之。元有《姑苏台范蠡进西施》;金亦有《范蠡》。元有《隋炀帝牵龙舟》;金亦有《牵龙舟》。元有《薛昭误入兰昌宫》;金亦有《兰昌宫》。元有《花间四友庄周梦》;金亦有《庄周梦》。元有《崔怀宝月夜闻筝》;金亦有《月夜闻筝》。元有《曲江池杜甫游春》;金亦有《杜甫游春》。元有《唐三藏西天取经》;金亦有《唐三藏》。但金院本名目较元为简耳。其他尚有多种,可取元钟嗣成《录鬼簿》及明宁献王权《太和正音谱》所载元剧目,与宋金二目互勘之。
元剧较之宋金戏曲,进步有二:一属于乐曲者:宋杂剧用大曲者几半,大曲遍数虽多,然通前后为一曲,其次序不容颠倒,字句不容增减,格律既严,运用不便;其用诸宫调者,则不拘于一曲,凡同在一宫调中者皆可用之;虽一宫调中或有联至十余曲者,然大抵用二三曲而止,移宫换韵,转变至多,故稍欠雄肆之气。若元杂剧则每剧皆用四折,每折易一宫调,每调中之曲必在十曲以上,且有句字不拘可以增损之十四曲,其视大曲为自由,而较诸宫调为雄肆矣。二属于体制者:宋大曲皆为叙事体,金诸宫调虽有代言处,而其大体仍为叙事。独元剧则歌演合诸一人,于科中叙事,而宾白曲文全为代言。此戏剧上之大进步,而所以底于完成也。
纪动作者曰科;纪言语者曰宾,曰白;纪所歌唱者曰曲:三者戏剧之要素,皆自元而备也。元剧中所纪动作皆以科字终,其后或称介,亦即金人所谓科泛也。宾者两人对谈,白者一人自语,皆所以辅曲意,而使其情文相生也。明臧懋循编《元曲选》共一百种,皆宾白具全,乃其《自序》谓宾白则演剧时伶人自为之,未免偏见。至演剧时所用之物谓之砌末,则随剧中情节而各异。
元剧以一宫调之曲一套为一折。普通杂剧,大率四折,或加楔子以足其未尽之意。如王实甫《西厢记》之十六折,则合四剧而成;关汉卿续四折,增为五剧。每折唱者止限一人,若末,若旦;他色则有白无唱,若唱则限于楔子中。至四折中之唱者必为末或旦,而末与旦所扮,不必皆为剧中主要人物。苟剧中主要人于此折不唱,则亦退居他色,而以末或旦扮唱者,此定例也。末旦为当场正色;此外有净,有丑。而末旦二色复分多派,其见于元剧者:末有外末,冲末,二末,小末。旦有老旦,大旦,小旦,旦徕,色旦,搽旦,外旦,贴旦。无非以表男女二色之各派人物耳。
元人杂剧之外,尚有院本。《辍耕录》纪国朝杂剧院本厘而为二,盖杂剧乃当时盛作,院本则金源之遗也。惟元人院本今无存者,其体若何,全不可考。仅就明周宪王所撰之《吕洞宾花月神仙会》杂剧中,窥见一二,知其有白,有唱,亦略同杂剧,惟唱者不限一人,其脚色有捷讥,末泥,付末,付净四色,以付净、付末二色为重,付净色尤重,盖古昔苍鹘参军之遗意耳。
元杂剧始于北而推于南,故谓之北曲。及其季也,南戏起而其体稍变。探其渊源,盖自南宋之戏文。祝允明《猥谈》谓“南戏出于宣和之后,南渡之际,谓之温州杂剧”。叶子奇《草木子》谓“俳优戏文始于《王魁》,永嘉人作之。其后元朝南戏盛行,及当乱,北院本特盛,南戏遂绝”。似其发生时代尚古于元杂剧。今考其曲调,则出于古曲者,更较元北曲为多。惟南曲宫调,元人未有著录,今可检者以明沈璟之《南九宫谱》为最详。《谱》载仙吕宫曲六十九章,羽调九章,正宫四十六章,大石调十五章,中吕宫六十五章,般涉调一章,南吕宫八十四章,黄钟宫四十章,越调五十章,商调三十六章,双调八十八章,附录三十九章,都五百四十三章。惟沈氏书中所列诸调,新增者不少,则元南曲之章数,未易确计。姑就其所录观之,则其中出于大曲,唐宋词,诸宫调唱赚及其他古曲者几占半数,而同于元杂剧曲名者十有三耳。至其配置之法:一出中之曲,不限属于一宫调,颇似诸宫调;一出首尾只用一曲,周而复始,颇似转踏;同宫调之曲,可割裂而各取数句集为一曲,别命调名,又颇似词之犯调。至其每剧之出数无定,一出或以数色合唱,致各色皆有白有唱;又首出有开场,出场有引子,引下有过曲,出末有下场诗。皆其体制上之特性也。
元曲有三类,杂剧南戏外尚有散曲,散曲分小令,套数。小令只用一曲,与宋词略同;套数则合一宫调中诸曲为一套,与杂剧之一折略同。但杂剧所以代言而演故事,而套数则所以自叙而赋景物;杂剧有科白,而套数无之。至律格上则杂剧或借宫,或重韵,或衬字,而套数皆有限制也。
元人曲学著述流传者,以周德清之《中原音韵》为最。周字挺斋,高安人,工曲,其所作曾选入《太平乐府》。《中原音韵》分十九类,略见前《构律篇》,其大体排闽浙之音,遵中原之韵,其要点为声分平仄,与字别阴阳二事。略云:“声分平仄者,谓无入声,以入声派作平上去三声以广其韵,有才者本韵自足。又广其韵者,为作词而设耳,然呼吸言语之间,还有入声之别。字别阴阳者,阴阳字平声有之,上去俱无。如东红二字,东属阴,红属阳。上去二声,施于句中,施于韵脚,无用阴阳。”皆前人所未发。又其作词十法:一知韵,二造语,三用事,四用字,五入作平,六阴阳,七务头,八对偶,九末句,十定格。率多密察而得,足与张炎《词源》之谈词,并称精洽。余如钟嗣成之《录鬼簿》,将元曲作家具分三期纪之。燕南芝庵《论曲》,赵子昂《论曲》及陶宗仪《辍耕录》中之论曲,则或明体裁,或叙流变。俟后征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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