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知何许人也〔1〕，亦不详其姓字。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2〕；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性嗜酒，家贫不能常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招之。造饮辄尽〔3〕，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4〕。环堵萧然〔5〕，不蔽风日；短褐穿结〔6〕，箪瓢屡空〔7〕，晏如也〔8〕。尝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以此自终。
赞曰：黔娄有言〔9〕：“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其言兹若人之俦乎〔10〕？衔觞赋诗，以乐其志，无怀氏之民欤？葛天氏之民欤〔11〕？
【注释】
〔1〕何许人：何处人，亦可解作何等人。
〔2〕不求甚解：只求理解精神，不执着于字句解释。
〔3〕造：去，往。辄尽：总要尽兴，喝个痛快。
〔4〕曾不吝情去留：从不以去留为意。
〔5〕环堵：房屋的四壁。
〔6〕穿结：缝补。
〔7〕箪：盛饭的竹篮。
〔8〕晏如：安乐自在。
〔9〕黔娄：战国时隐士。
〔10〕其言：一本作“味其言”。俦：同辈。
〔11〕无怀氏、葛天氏：传说中的上古帝王。
美文共赏
本文是作者自抒志趣的文章。文中描绘述了一个爱好读书、不慕荣利、安贫乐道、忘怀得失的封建时代知识分子的形象。
本文对人物的概括性描写，涉及从性情品格到读书、饮酒、处贫、著文等各个方面。一句“闲静少言，不慕荣利”点出了五柳先生的隐者心境；“好读书，不求甚解”展现了一个在读书中得到精神愉悦的五柳先生；“性嗜酒”“期在必醉”展示了一个率真放达的五柳先生；“环堵萧然”描绘了一个安贫乐道的五柳先生；“常著文章自娱”“忘怀得失”描述了一个自得其乐、淡泊名利的五柳先生。这种种叙述，把一个虽处于贫困之中却悠闲自适的隐士形象活灵活现地刻画了出来，好像作者在给五柳先生做鉴定。文中没有写一件具体事实，但每一项中都包含大量的事实，所以，简约的语句中含有丰富的内容，高度凝练。这是本文的一大特点。
本文在写作上的另外一个显著特点是多用否定句，“不”字为一篇眼目。“先生不知何许人也，亦不详其姓氏”。下文的“不慕荣利”……“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等，作者言“不”，突出了自己与世俗的格格不入，表现了他对高洁志趣的人格的坚持，不仅让读者对他的与众不同击节叹赏，也使文章笔墨精粹而笔调诙谐，读来生动活泼，引人入胜。
《五柳先生传》是我国文学史上第一篇文学传记，开创了文学传记体，隋末唐初人王绩作《五斗先生传》，即承其流。
本篇名句
“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
不因贫贱而愁眉苦脸，不为富贵而四处钻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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