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城山记（柳宗元）

自西山道口径北，逾黄茅岭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寻之无所得；其一少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而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1〕。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2〕，其旁出堡坞，有若门焉。窥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环之可上，望甚远。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3〕，益奇而坚。其疏数偃仰^〔4〕，类智者所施设也。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于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倘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注释】

〔1〕垠：边界。

〔2〕睥睨（pì nì）：城上的小墙。欐（lì）：中梁。

〔3〕箭：小竹子。

〔4〕疏数（cù）偃仰：稀疏、繁密、卧倒、上仰。数，密。

美文共赏

本文是“永州八记”中的最后一篇。作者先详细描绘了小石城山的形状、布局，突出其酷似石城。赞叹山石树木的疏密仰伏，好像高明者有意设计和布置的，然后自然转入关于“造物主之有无”的议论。奇异秀美的山水偏偏置于荒远之地，“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自然引发了作者的强烈身世之感，不能施展才能的不平之气，徒有经邦济世之才却横遭斥逐，蛰居蛮荒，英雄无用武之地。字里行间隐隐含有对当时最高统治者昏瞆不明的强烈讥刺。

文章写景状物，能够抓住事物的特征进行准确、逼真的描绘，并借景抒情，把内心感受寄托于山水之间，形成了曲折、含蓄的表达效果。篇末则以疑问作结，有言已尽而意未尽的效果。

本篇名句

“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益奇而坚。其疏数偃仰，类智者所施设也。”

山上没有土壤，却从石缝里长出美好的树木和箭竹，看上去格外奇特而坚实。它们疏密相间，高低交错，真像是聪明的人精心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