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 解:
篇名“子路”取于《论语》第十三篇第一章首句“子路问政”前二字。该篇共30章,选用16章,所阐述的主要内容有三:一是如何为政,“先之劳之”“无倦”;“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正名”;“上好礼,上好信,上好义。”“身正令行”;“富而后教”,“近者说,远者来”;“无欲速,无见小利”。二是如何做君子仁人?“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和而不同”;“泰而不骄”;“刚毅木讷”;三是,善人、士人当如何作为与做事的功效。该篇重点在于为官当“先之劳之”为民作表率,以首先践行“礼、义、忠、信”为榜样,然后带动民众一起去行道,以使社会向“均、和、安”的目标发展。
13.1原 文: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原13.1)
译 文:
子路问为政。孔子说:“先为民做表率,而后使役人民。”子路请老师进一步指导。孔子说:“不疲倦地做下去。”
评 论:
子路问政。孔子告知以“先之劳之”,凡使役民众,凡号令民众致力于办公事,统治者必须身先民众,走在前头,此谓“先之”。统治者处处事事能起表率作用,当然包括“孝悌忠信,礼仪廉耻”的修养,也是人民的榜样楷模。“信而后劳其民”,民虽劳苦而心悦诚服,此亦为“先王”之道。有此“先之”之行,“先之”之德,而后劳其民,民心顺遂。犹如贾谊《过秦论》所言,陈涉振臂一呼,“天下云合响应,赢粮而景从”。“劳之”者,使之劳也。刘宝楠引鲁语敬姜曰:“昔圣王之处民也,择瘠土而处之。劳其民而用之,故长王天下。夫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者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莫不向义,劳也”。《崔东璧遗书·读风偶识》在评论《诗·豳风·七月》时对一至十月环环相扣的劳作评论说:“大凡民心不能无所用,不用于此,则用于彼。”明显是说,使民劳,不只是使之不断创造社会财富,而更重要的是管理社会,使之安定的需要。所以孔子告诉子路为政之方,即“先之劳之”。而子路尚嫌不足,请老师再补益一些。孔子告之曰:永远坚持“先之劳之”的为政原则,就一定会做得好。其实,持之以恒,永不倦怠地坚持表率作用,负责任地管理好人民是很不容易做到的。
13.2原 文:
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曰:“焉知贤才而举之?”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原13.2)
译 文:
仲弓做了季氏的管家,问如何管理政事。孔子说:“先管好有关部门的官员,小的过失免于惩罚,选拔贤人充实官员队伍。”仲弓说:“怎么知道贤才而举荐他呢?”孔子说:“举荐你所了解的,你不了解的,难道别人会丢掉吗?”
评 论:
仲弓作季氏宰。孔子告之以“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九个字。“先有司”,先把有关部门即先把机关官员整饬好。孔子很懂治民之纲在治官,先把所辖之官员教育好,组织好,而后通过他们去教民、导民。这个问题在《尚书·盘庚》三篇中反映得非常鲜明。盘庚迁殷前,将诸老臣、重臣召集到一起,进行训话,要他们起带头作用,不得破坏迁殷大策。“盘庚教于民,由乃在位。以常旧服,正法度,……古我先王,亦惟图任旧人共政。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汝克黜乃心,施实德于民;至于婚友。丕乃敢大言,汝有积德,乃不畏戎毒于远迩。惰农自安,不昏作劳,不服田亩,越其罔有黍稷”。此鲜明可见,古明君贤臣治民为政,均晓得“纲举目张”的道理,所以孔子教仲弓先抓好有关部门的官员,而后令他们去治民,这是有历史传统的。“赦小过”,对人睚眦之怨必报者,定不能成大事。《太平御览》卷四十九:“楚庄王赐群臣酒,日暮灯烛灭,有引妾衣者,妾得其冠缨,持之趍火,来上视绝缨者。王曰:‘赐人酒,使醉失礼。奈何欲显妇人节而辱士乎!’乃令曰:‘夜饮不绝缨者不欢。’群臣百余人皆绝缨,乃大醉,尽欣。居二十年,晋与楚战。有一臣常在前,五合五获甲首,却敌卒胜。怪而问之。对曰:‘臣当死,往醉失礼,王隐不诛也。终不敢以阴蔽之德而不显报,常欲肝脑涂地,用颈血湔敌人矣。臣乃绝缨者也。’遂平晋军,楚得以强。”此类为人君者赦小过而得大安者,不胜枚举。孔子教仲弓“赦小过”者,即教其宽缓待人,使人不令自奋。“举贤才”,夏商周三代均倡导且践行“举贤荐能”。舜用禹、契、皋陶等贤人;汤用伊尹;周用太公望、周公旦;齐桓公用管仲、鲍叔、宁戚等等。凡有作为之君主无不“举贤才”,重用贤士,信任贤士。无论历史事实,抑或用人道理,“举贤才”都是做官任事所必需的。所以孔子以上列三事九字为政之要告之仲弓,可谓为政之经典名言。当仲弓又对广泛识别人才提出疑难,孔子告知其以近及远之方,先选拔你所了解的,你不了解的难道还能丢掉吗?其涵义,你重视选贤任能,别人自然效法,皆举贤荐能,就不会野有遗贤了。关键的是你仲弓要做个举贤的表率。于此可见,孔夫子为政之道真是达到高超的境界了。
13.3原 文:
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音缺quē)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原13.3)
译 文:
子路说:“卫君等您主持政务,您将以何为先?”孔子说:“一定是正名吧!”子路说:“这样做,您太迂腐了,怎么正呢?”孔子说:“粗野啊,仲由!君子对他不知道的,暂时不要讲。名分不正,讲话就不顺,讲话不顺,事情就办不成;事不成,礼乐制度就建立不起来,礼乐制度建立不起来,刑罚就不会公平;刑罚不公平,老百姓就不知道如何做是好。所以管理者确定名分一定要讲得清楚明白,只有讲得清楚明白才一定可行。管理者对自己的话,要没有一点马虎的地方。”
评 论:
野,粗野,不通达。阙如,君子对自己不了解的问题,则当缺而不言,不能乱讲。无所苟,言必使可行,于其言不得苟且而不正也。孔子认为为政之要,是正定名分。名分不正即等级制度不规范,讲话就无依托,讲话无依托就办不成事,礼仪典章制度就建立不起来。各项制度建立不起来,人民就无所遵循。所以必须先正定名分。其实质即把人们的行为纳入礼治的轨道,使“君、臣、父、子”各安其位,各行其事,各得其利,不得上下相扰。诚能如此,社会才能和谐发展。几十年来,在探讨孔子“正名”思想的时候,有人总是认为其过分强调等级尊卑,强调名分。而这与现代社会的民主、平等思想格格不入,其只能对人们加以束缚,使人们难以获得精神上的自由,也压抑了人们的创造性。但事实证明,当上下等级实际存在的情况下,硬是不承认名分的不同是极其有害的。当人们一窝蜂似的过分地、超时代地强调绝对民主、平等时,人们思想上就自然形成一种不服任何管理的情绪。“老子”是平等天下的一员,你奈我何!目无社会秩序、尊卑长幼之别。如此,自然使工作质量、生产质量受到严重戕害,滞碍社会向前发展。孔子所谓“正名”,既是循名以责其实,以求其名实相符。即《颜渊》篇孔子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什么名位尽什么义务、负什么责任,当然也拿什么样的待遇。如能人人名符其实,各尽其责,各安其分,努力做好本职工作,一切敷衍塞责、不负责任的社会风气,就不会再存在;一切腐败、堕落等不良社会现象自然会受到节制。那么,每个家庭乃至社会、国家就都能井然有序,持续发展。荀子发展了孔子的“正名”思想,他在《荀子·礼论》中说:“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生民自然之欲决定了社会必然多纷争;只有制订各项规章制度明确等级名分,各自收敛非分之欲,各自遵循各自的轨道去运行,社会才能和平、安定。只有如此,才能谋求社会的进步。设使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毫无秩序,一片混乱,即所谓“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了,乱争乱夺、欺上瞒下,无穷无已,人类社会将会自我毁灭。所以孔子对“名不正,言不顺”造成的人们不能各司其职、各负其责的社会现象,以酒杯不像个酒杯样子为例发感慨说:“觚不觚,觚哉?觚哉?”用以阐发对名不符实、不尽职尽责现象的不满情绪。综观《论语》,孔子对“正名”并未过多论述,仅寥寥数语,却深中社会问题之肯綮。
13.4原 文: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音强qiáng)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原13.1)
译 文:
樊迟请学种五谷。孔子说:“我不如老农。”请学种蔬菜。孔子说:“我不如老菜农。”樊迟离开了。孔子说:“真是劳力者啊,樊须!在上位者喜好礼,那么百姓没有能不谨慎从事的;在上位者喜好义,那么百姓没有能不服从的;在上位者喜好信,那么百姓没有能不尽心尽力的。如果这样,那么四方的百姓就会背着小孩子聚拢来,哪里用自己种庄稼。”
评 论:
此章从1919年“五四”运动以来,一直是被重点批判的对象。称孔子是脱离了生产劳动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不劳而获者。并且对学农、学圃的学生樊迟大加斥骂,骂之为“小人”等等。这是政治运动的需要而肆意篡改经典本意。这并非严肃的学术态度。孔门弟子原本作什么的都有,诸如:子路以勇直任侠著称,仲弓贱人之子,子贡商人出身,颜回出身贫寒之家。此为其“有教无类”教育主张的实践。但他的培养目标很为明确,无论何种出身之人,都欲使其成为“小成”、“大成”之士,然后使之去“化民成俗”。即培养改造社会、治理社会的带头人物。正如子夏所说:“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学好了,有了成就,也就是教育好了,有了成就,就去做官。官做得好者就是因为他受了良好的教育。所以当时,孔门认为好官与好的教育是一致的,不可分的。既然如此,孔子的教育就不是培养劳动者的,不是培养种粮或种菜的。孔子确实是不懂种粮、种菜的技能。樊迟问他,他答以“吾不如老农”,“吾不如老圃”。这是实事求是。并且孔子道出了:“术业有专攻”的事实。孔子在种地问题上肯定不如老农、老圃。这很正常。社会分工是社会发展进步的体现。《孟子·滕文公》篇:“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此天下之通义也。”讲的就是社会分工问题。社会有管理者、有被管理者,各尽其心,各尽其力,互相理解。又说:“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养君子。”社会少了哪部分人都不可以。故而孔子教人成为士,成为管理者,也是社会进步的具体反映。至于“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这不是骂学生,而是慨叹:樊须志于成为劳动者啊!他不往仕途上务啊!随之,孔子发表一篇关于做个好官的重要作用的议论。实质是强调其培养目标的正确性:为仕者如果受到良好的教育,做到重礼、重义、讲诚信,那么百姓岂能不谨慎地按规章制度办事呢?岂能不遵从统治者的各项要求呢?岂能不由衷地拥戴官长呢?如果达此程度,国家一旦需要,那么四方之民将背着幼儿如影随形一样追随管理者。如此看来,学为优秀的管理者重要呢?还是学种地重要呢?显然,在当时培养带头的模范人物更重要,社会更急需。
13.5原 文:
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原13.5)
译 文:
孔子说:“诵读《诗经》三百篇,交给他政务,却处理不顺遂;使之出使周边国家,又不能应对酬答。即使学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评 论:
此章突出反映了孔子学以致用的主张,反对脱离实际地学习。过去几十年一些文章、著作诬孔子是“死读书,读书死”的鼻祖等等。见此章且解其涵义者,自会明白妄论邪说之可恶。孔子于此所论虽短小,但将治学的目的、实质,讲得极为清楚、深刻。毋庸置疑,孔子主张学以致用,学了不会用、不能用,就不要学了。
13.6原 文: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原13.6)
译 文:
孔子说:“统治者身正行范,不发令,老百姓也循善而行;统治者身不正行不范,就是三令五申,老百姓也不会照他要求去办。”
评 论:
此章重在讲明“正人必先正己”的必要性。身正影自正,身斜影必斜。管理者的正己、明德是极为重要的。《史记·李将军列传》载李广善战善射,平素其治军宽缓,人人自便。“广廉,得赏赐则分其麾下,饮食与士共之”。“广之将兵,乏绝之处,见水,士卒不尽饮,广不近水,士卒不近食,广不尝食。宽缓不苛,士以此爱乐为用”。所以每遇激战,人人效命,个个奋勇。真正做到了“不令而行”。《李将军列传》末尾,“太史公曰:传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其李将军之谓也?”可见,欲政令畅行,官长必先正己。中国历史上并非无有详善的规章制度,而是由管理者自身破坏了。只令民众依章行事,违者处罚,而其自身则为所欲为,不受任何规则法令制约。久而久之,一层一层的管理者都肆无忌惮地违规违法。那么,对民自然就无有任何说服力与号召力,那就是“虽令不从”了。当今,世界任何法制国家,其领导人、管理者们如不能首先端正自己,也是管理不好社会的;无论美国、英国、法国、日本、韩国的各级管理者,只要他不正,有贪赃枉法行为,或者道德上有了问题,他就无法继续管理其属下。在此问题上,举世皆然。所以,选拔干部、官员都应要求其具备高尚的道德、情操;高度的责任感、事业心;高超的政务能力;堪称民众之表率、楷模。如此才能管理好各级事务,中华民族才能立于强民族之列。
13.7原 文:
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原13.9)
译 文:
孔子到卫国去,冉有为其驾车。孔子说:“人口众多呀!”冉有说:“人口已经很多了,还应做些什么呢?”孔子说:“使他们富起来。”冉有说:“已经富起来了,还应做些什么呢?”孔子说:“教育他们。”
评 论:
适,往,到。此章所记孔子的感叹“庶矣哉!”大有对卫国人民众多表示惊讶之慨,而孔子与冉有的对话,阐述了孔子以卫为例的“庶、富、教”的治国兴邦步骤。(这便足以说明此为孔子于公元前497年去鲁周游列国之初,第一次进入卫国时抒发的政见。冉有、子路、颜渊、子贡等都是周游时的得力追随者。)鲁国季孙擅政,孔子政见不得申行之际,决意周游列国,去扬播自己的政教主张。当他刚入卫境看到人烟稠密,就感慨地说:“人口众多呀!”因为人民是国家的根本,是治理才能施展的对象。所以,孔子此刻对卫国之民众多简直欣喜异常,甚至于手舞足蹈了。接着在冉有的一再问询下,孔子道出了他的治国兴教的系列主张:“庶、富、教。”孔子较早地提出了富民的主张,只有使百姓摆脱饥寒,有一定的生计,而后施教,才能见成效。《管子·治国》:“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民贫则难治也。奚以知其然也?民富则安乡重家,安乡重家则敬上畏罪,敬上畏罪则易治也。民贫则危乡轻家,危乡轻家则敢陵上犯禁,陵上犯禁则难治也。”《孟子·梁惠王上》:“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荀子·大略》:“不富无以养民情,不教无以理民性。”(三子之书均出于《论语》之后,此不赘述。)可见孔子富民而后教民,乃至治民思想于春秋末期、战国时期即得到充分肯定,并加以弘扬。各朝各代有见识的清正良吏,无不奉此为圭臬。即使今天,孔子此思想也有其旺盛的生命力。
13.8原 文:
子曰:“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原13.13)
译 文:
孔子说:“真的能端正自己的身心,对于当官行政有什么难的?不能端正自己的身心,凭什么去正人?”
评 论:
孔子全部政治思想的关键所在即统治者必须正。统治者如不能做到正,一切统治手段与途径,都将付之东流。《尚书·盘庚》三篇,盘庚欲迁殷,众人不乐从。于是盘庚先训诫有代表性的诸侯、大夫,让他们起表率作用。先抓带头人,而后民众自然随从,所以孔子在其为天下“均、和、安”而奔走呼号一生中,非常重视培养仁德君子作民的表率。经孔子整理过的《诗》《书》《礼》《易》《春秋》,其中无不倡导管理者的正人先正己的楷模作用。《礼记·大学》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实是对管理者的要求,也是培养年轻管理者的步骤及目标。统治者、管理者,只要做到了正,“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帅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可见《大学》主要论证官长的先正其身,后正诸人的必要性与有效性。此论于今日仍有其鲜活的生命力。
13.9原 文:
叶公问政。子曰:“近者说(音悦yuè),远者来。”(原13.16)
译 文:
叶公向孔子请教管理政事。孔子说:“要做到使周围的民众心悦而诚服,使远方的人闻风而至。”
评 论:
叶公,楚境内一小国君。当时社会土地未垦者甚多,直至商鞅变法时,秦地关中尚大力提倡垦荒,《商君书》第二篇就是《垦令》。春秋时,各国皆需要聚集更多的民众。《孟子·尽心下》:“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而为诸侯,得乎诸侯而为大夫。’”“孟子曰:‘诸侯者宝三:土地、人民、政事。宝珠玉者,殃必及身。’”前章孔子至卫地叹曰:“其庶乎!”都是对民众的重视表现。孔子认为民众是治理国家的根本。没有人民,人民太少,使国家强盛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一贯认为治国以仁,主要是爱人,爱人民,关心人民,使其中心喜悦,形成良风美俗,使远方之民乐于归附。《礼记·学记》认为通过教育培养出小成、大成之士去化民成俗,其结果“近者说服,而远者怀之”。讲的与孔子告叶公语相似,只不过《学记》更强调了教育在政治中的作用。事实上,孔子一直想通过教育去达到其政治目标。所以与其后《学记》有关思想是一致的。
13.10原 文:
子夏为莒父(音举府jǔfǔ)宰,问政。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原13.17)
译 文:
子夏作鲁国莒父之长官,向孔子问如何治理。孔子说:“治理一个地区不要追求快出成绩,不要看重一时的小利。只图快出成绩,就不会达到预期目标;只顾一时小利,大事就做不成。”
评 论:
莒父,鲁国下边一个邑。其实,这里不只讲反对快和小的问题,而是揭示弄虚作假不图实效者必做不成大事的问题。如果只图虚荣,快出成就,不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总会露出马脚,最终一事无成。教育为官者,扎实为民谋利,为民长远利益计,不能只图快速沽名钓誉而不顾民众根本利益。此章的“达”、“成”之事均指与民相关的利益之事。而“小利”、“速”均指与官长个人利益相关之事。
13.11原 文:
樊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原13.19)
译 文:
樊迟问什么是仁。孔子说:“住在哪里都要谦恭,处理问题时都要敬惧谨慎,与人相处尽心尽力。即使到夷狄之地,也不可放弃这些作法。”
评 论:
樊迟三次问仁。第一次是《雍也》篇:“樊迟问仁。曰:‘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第二次是《颜渊》篇:“樊迟问仁。子曰:‘爱人。’”此章为樊迟第三次问仁。三次问仁,三个答案,为什么?樊迟三次问仁的时间不同,三次问仁的当时修养程度不同,认识能力不同。孔子每次指导樊迟对仁的认识,都是有具体针对性的。这可由孔子教导弟子的一贯方法为证。朱熹引胡氏曰:“樊迟问仁者三,此最先,先难次之,爱人其最后乎!”其实,原本的顺序恰合樊迟由低到高的认识过程,也体现了孔子由浅入深的指导过程。“先难而后获”是比较浅显的道理,以此教育刚入学门者,因这是先教学生发奋图强,所以是恰当的。如果只顾获得名利而去克服困难,那未免趋于自私了。于是,樊迟第二次问仁,孔子及时予以指导要做到“爱人”。爱人,虽是大范围,又是仁的最好概括,但它是好理解的,容易把握的。而第三次问仁,孔子回答的“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则更深入一步指导樊迟自我内心与形象的修养,办事与处世的修养。这是由外在修养引申到内在修养教育。这恰好反映了孔子教育学生逐渐将仁德内化的过程。且于第三次指导后强调指出:“虽之夷狄,不可弃也。”走到哪里也不能背仁弃义,也要严于律己,恭敬待人,忠人之事。
13.12原 文: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原13.23)
译 文:
孔子说:“君子和谐而各自有不同的兴趣爱好,小人求名利相同而不和谐。”
评 论:
君子为具有高尚修养之士,其内在道德修养达到了高尚的境界,在大是大非问题的观点上都会内心和谐、思想一致。但君子各有才性,各有独到见解,各有兴趣爱好。比如:1917年蔡元培在北京大学作校长时,聘请的各位名师,他们的学术、观点、志趣,甚至政治态度都不同,但又都是和谐的,因为他们内在修养上都比较好。大凡具有高尚职业道德的教师,尽管所教学科不同,个人长处不同,但一起工作总会和谐的。内在道德修养是其和谐的基础。另一方面,君子人无论如何和谐,也会各展其才能,各展其创意,不会因和谐而影响压抑各自长处。小人,道德修养差、境界很低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追名逐利。正因为他们在名利上有同好,必然明争暗斗,自然不和谐。
13.13原 文:
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原13.24)
译 文:
子贡问:“全乡的人都说他好,怎么样?”孔子说:“还不行。”子贡说:“全乡的人都厌恶他,怎么样?”孔子说:“还不行。不如全乡良善之人都说他好,全乡恶劣之徒都说他坏。”
评 论:
子贡聪明善辩,亦善于提出问题,往往所提问题均很深刻,非孔子不能确答。然非子贡善问,孔子高论或有所不得展示。此章子贡以非此即彼之问式,步步进逼。但孔子既否定了“乡人皆好之”者,又否定了“乡人皆恶之”者。未等子贡第三次发问,孔子已经给了第三个答案。一个真正的好人,是乡间(周围)的好人都赞扬他,恶劣之徒都反对他。如果一个人,好人、坏人都说他好,他的原则性就一定有问题。如果好人、坏人都说他坏,这个人就很难找出可取之处了。孔子当时能把此类问题研究到如此深刻程度,可见孔子把人研究得比较透彻了。当然,今日看来,有些优秀法官,不但群众交口称赞,就是犯人也多有赞美。难道这就是失去了原则的干部吗?不是!因赞美优秀干部的犯人,当时作恶,经过挽救,恢复了人的良知,萌生了新的善性,已不是做恶事时的犯人了。所以有了良知善性者虽在被改造之中,他们对优秀法官的赞美之词,往往是可信的。好人与坏人皆厌恶的人,也有同样的道理。所以,孔子此章之论只是大原则,这个原则是永恒的。但好人好到什么程度?坏人坏到什么程度,所遇具体问题,具体人物的具体情况如何,均需具体分析。不能只抓大原则就作为衡量是非的具体标准。
13.14原 文:
子曰:“君子易事而难说(音悦yuè)也。说之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原13.25)
译 文:
孔子说:“君子容易事奉而难于取悦。不以正道使其欢心,是不会欢心的;等到君子使人,却能量才使用。而小人难于事奉而容易取悦。不以正道使其欢心,他也高兴;等到小人用人做事,却求全责备。”
评 论:
说,悦之假借。器之,量材委用,使人专做一事,只要这件事做好了,就可以了。孔子实乃人情事理之祖师。他说,在修养高尚的正人君子之下做事容易,因其从不求全责备,很体谅下级。但想博得君子仁人的欢喜却并不容易。如不以正道直行去博取其欢心,那他们是不会高兴的。具有高尚修养的君子对于任何奸佞谗言都会一眼看穿,何等伎俩也不易蒙蔽其明眸。所以在君子左右做事虽然比较容易,但决不要耍狡猾,说假话,而一定要扎实勤恳,忠实做人。孔子认为,在小人左右做事可就难了,挑剔得很,求全责备。可小人好利,喜欢吹捧,所以便于迎合。小人可以因喜而谬赏,也可以因怒而谬罚。所以小人更易于欺骗。即不以道义,只以货利去诱惑小人,就会足以使之欢心。所以孔子说:“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
13.15原 文:
子曰:“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原13.26)
译 文:
孔子说:“君子安舒而不傲慢,小人傲慢而不安舒。”
评 论:
君子气象高大,学识融通,无可无不可,安适坦荡而无骄横之态;小人得志便猖狂,骄横跋扈,患得患失,鬼祟嗫嚅,终日不得安适,愈挣扎愈渺小。
13.16原 文:
子曰:“刚、毅、木、讷,近仁。”(原13.28)
译 文:
孔子说:“刚强、坚毅、质朴、口讷少言,接近仁德。”
评 论:
刚,孟子所谓“威武不能屈”者为刚。无欲利于刚,不等于刚。一个人确立了奋斗目标,不为物、名、色所诱惑,就能经得起严酷的考验,就是刚。毅,孟子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者为毅。一个人为了自己的信仰,无论遇上任何艰难险阻,都永不移志,朝着既定的目标奋进不已。木,不为情感色彩改变初衷者为木。木不等于质朴,质朴有利于木。讷,讲话少,实质是不讲空话,不讲大话,不讲假话。此类人办事稳准,说到做到。“刚毅木讷近仁”,接近仁,但尚未达到仁。如何达到仁?刘宝楠说:“加文者,谓文以礼乐也。”其实,“刚毅木讷”需要正确指导思想。有了仁义道德作为引领,为道义而“刚毅木讷”就是仁了。刘宝楠所说“文以礼乐”实质就是为“刚毅木讷”加上道义的引领。今人当鉴,一个人再“刚毅木讷”,如缺乏正确思想作为指导,也是成不了大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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