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心三首①（其三）

龚自珍

我所思兮在何所，胸中灵气欲成云②。

槎通碧汉无多路，土蚀寒花又此坟③。

某水某山埋姓氏，一钗一佩断知闻④。

起看历历楼台外⑤，窈窕秋星或是君⑥。

［注释］①秋心—指苍凉萧瑟之心情；《秋心三首》则是诗人龚自珍在异样的凄凉与落寞中写就的一组七言律诗，主题是为亡友招魂，同时寄托身世、自伤沦落，写出了幻灭与希望，也写出了痛苦与执着。②胸中灵气欲成云—古人有“龙嘘气成云”之说，此处为诗人比喻自己情思郁结沉重。③此联上句用张华《博物志》所载海边居民摇船误入天河事，比喻与亡友之前消息不通，而亡后死生异路，即白居易《长恨歌》所谓“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之意；下句指目睹亡友之坟茔而伤悼不已。④此二句指诗人的亡友如同水逝，其姓名行迹皆将湮没无传，尤其可悲；而平生琐事（一钗一佩象征的男女情事）也将无能可考。⑤历历—排列成行貌；又，清晰可辨貌。《古诗十九首》中由《明月皎夜光》一首：“玉衡指孟冬，众星何历历。”即取后一种意思。⑥窈窕—深远貌、秘奥貌。卢照邻《双槿树赋》：“纷广庭之靃靡，隐重廊之窈窕。”此处形容秋星，应是描摹它在天宇中的深远之状。诗人将故去的友人比喻成一颗颗的秋夜星辰，在天宇的深远之处散发着微光。

赏　析

本诗是七言律诗，押文韵，韵脚为“云”“坟”“闻”“君”；就内容而言，可归入伤悼诗之列。这类诗本自《楚辞》中的《招魂》，寓有悼念亡友之意，同时还兼自伤身世的内涵。

有论者以为，龚自珍此组诗能将离骚体的奇幻飘逸境界，化入严谨庄重的七言律诗，从而最见他的才力过人之处。这一组诗作于1826年，龚自珍第五次参加会试失败，与此同时，他的好友谢阶树、陈沆、程同文等人又相继谢世，致使其心绪之烦恶趋于顶点。《秋心三首》即写于这样的情况之下。和前面两首不同的是，在这第三首中，诗人那个身世落拓的自我形象，已从含蓄深沉的悼念的幕后，走向了直接抒发悲悼之情的前台：所思所念，胸中灵气，土蚀寒花，而友人姓氏、平生事迹或将湮没无闻，想来悲凉——只是，“在那楼台之外的秋日夜空之中，那些深远但清晰可辨的星辰，或许就是已经逝去的你们这些故友吧”。

这样的伤悼诗，既深沉蕴藉，又开阔高远；思绪游走于天宇之间，而对亡友的怀念又不乏具体形象和瑰奇比喻的支撑，确是此类主题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