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樊川集有感①

张佩纶

司勋胸臆在孤行②，浮世传诗亦强名③。

仍岁江湖疑中酒④，几人霄汉肯论兵。

能容两党非无术，不作三公为有情⑤。

莫举前身江总例，鬓丝心铁感平生⑥。

［诗人简介］张佩纶（1848－1903），字幼樵，一字绳庵，又字篑斋，直隶丰润人。同治十年进士。光绪间官侍讲学士，署左都副御史。以纠弹大臣名著一时。中法战争期间会办福建军务，马尾之役，以戒备不严，逃避乡间。褫职戍边。后释还，入李鸿章幕。娶李鸿章女为继室，为张爱玲之祖父。有《涧于集》《涧于日记》。

［注释］①樊川集—即晚唐大诗人杜牧传世之诗文集，因杜牧有别业在长安县樊川（河流名）之侧，故世称其为杜樊川。②司勋—司勋为主管功赏之事的官职，此处特指杜牧，因其曾为司勋员外郎。孤行—指不顾反对而按自身愿望独自行事，此处指杜牧坚持自己的理念。③强名—盛名。如唐人独孤及《题玉潭》诗：“碧玉徒强名，冰壶难比德。”④仍岁—多年，连年。中酒—饮酒半酣，醉酒。⑤此联指杜牧能在晚唐牛李党争激烈的情况下，同时见容于两党，多少是有一些手段的；而之所以未能官至三公（帝制时代的最高官阶），则是因为有情、颇具性情的缘故，并不能完全投身于政治斗争和官场角逐。⑥此联脱胎自李商隐《赠司勋杜十三员外》中的“前身应是梁江总”“心铁已从干镆利，鬓丝休叹雪霜垂”两处。

赏　析

本诗为七言律诗，押支韵，韵脚为“行”“名”“兵”“情”“生”。这是一首议论之诗，表达了作者自己对前辈诗人杜牧及历史的看法。

张佩纶认为，杜牧的一生，重点在于能够坚持自己的理念，一意践行理想，相比于文坛的盛名，他更看重的可能是自己的军事政治才能；可惜在落拓江湖、诗酒风流之时，并没有人能与他讨论这些。诗的颈联认为，杜牧并非过于单纯的文士，能周旋于两党之间而见容于他们，总是有些手段；不过以他的诗人性情，固然不乏能力，却真的不适合于过分束缚性情的仕宦生涯，所以无缘于高官。

诗的尾联翻用了李商隐赠杜牧诗的典故，让诗人对杜牧的议论达到一个高潮：李商隐在《赠司勋杜十三员外》这首诗中，称赞杜牧才华无双，并且颇具政治与军事才能，心硬如铁，近于古时候的名剑干将、镆铘，而不必叹息年华老去；张佩纶的意思则更翻进一层，在此基础上说，不要将杜牧比作徒具文采的南朝文人江总，而这样一个心硬如铁、才人老去之人的一生，总是令人感慨的。

有意思的是，张佩纶本人也是一个极具传奇色彩的才子人物。但他的军事和政治才能，或许远不如杜牧，以至于在马尾海战中，作为船政大臣的他，遭遇过人生中相当之尴尬和狼狈，致使时论对其有畏战潜逃之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