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击战里操胜算

1930年11月，中原蒋、冯、阎大战结束，蒋介石取得胜利，立即腾出手来，任命鲁涤平为江西南昌行营主任，集中十万兵力，分进合击，组织向中央苏区的围剿。

11月2日，鲁涤平下令将在江西的七个师一个旅编成三个纵队，发动对赣西红军的第一次大“围剿”。第一纵队司令是张辉瓒。

张辉瓒，1885年生于湖南长沙的一个地主家庭。在日本士官学校留学回国后，参加了反袁护法运动，自己拉起一支队伍，成为司令。在北伐战争中任师长，参加攻克南昌战役。蒋介石反共以后，宁汉分裂，张协助李宗仁打败唐生智，一度驰名东南，被誉为“铁军”。蒋桂战争中，张被蒋收买，打跑了李宗仁，从此投靠蒋，虽不是蒋的嫡系部队，却颇得信任。1930年1月被蒋任命为江西全省剿匪总指挥。

张为人狂傲而残忍。在他任上，全省被杀害的共产党员和群众达一千多人，人称“张屠户”。这次又被鲁涤平委以前敌指挥官，率领三个师。他自以为装备好，老兵多，剿灭红军必立大功。出发前，他发誓说：“吾党与共匪势不两立，此番不剿清，誓不生还!”还恶毒地诱使官兵抢掠，说东固有共军银行，打进去，“发财归自己”。然而，张辉瓒正在急急要找红军主力决战时，红军却不见踪影。

10月30日，毛泽东召开总前委紧急会议，说服不同意见，确定了“诱敌深入”的战略方针，命令红一方面军渡过赣江，退到赣江以东广阔地区，寻找机会破敌。

12月上旬，毛泽东在黄陂主持会议，制定作战方案。大家认为，张辉瓒的十八师和谭道源的五十师是鲁涤平的嫡系，如果将其消灭，就可以打败“围剿”。

12月25日，“红军总前委”和“红军总部”在宁都小布麻糍石下河滩上，召开了根据地军民歼敌誓师大会，会议由袁国平主持。在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两边的台柱上，挂着毛泽东亲自拟定的一副楹联，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游击战里操胜算；

大步进退，诱敌深入，集中兵力，各个击破，运动战中歼敌人。

（逄先知主编：《毛泽东年谱》上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29页）

这副楹联的上联，镶嵌着毛泽东自1928年以来，历次作战正反两个方面的经验总结，是适应当时情况的游击战争原则的“十六字诀”。这是红军作战永操胜券的法宝，是毛泽东、朱德等人与各种错误战略、战术主张作了针锋相对的斗争，并在实战中检验过的正确作战原则。

下联则是面对十万强敌，在“十六字诀”原则的基础上，提出了“诱敌深入”“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的新的作战方针，是“十六字诀”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发展。

这副楹联，是对我党我军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的形象阐述，是对毛泽东英明战略指导思想的高度概括，是毛泽东对第一次反“围剿”作战的英明预见，是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革命家气魄和胆略的具体表现，也是红军以游击战为主向运动战发展的历史记录，是走与打、优势与劣势、主动与被动、进攻与防御、保存自己与歼灭敌人的活的辩证法，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的既灵活又勇敢的指挥艺术。

这副楹联上联结句“游击战里操胜算”，暗用《孙子兵法·计篇》里的思想。“胜算”即“庙算胜”也。“操胜算”即胜于庙算，稳操胜券。毛泽东的“庙算”，就是游击战“十六字诀”，就是在“十六字诀”基础上进一步提出的“诱敌深入”等集中兵力打歼灭战的一系列方针。孙子“庙算”的军事原则，目的是“先胜而后求战”。这副对联，集中反映了毛泽东的“庙算”成果，即反“围剿”战争的军事谋划。以后的反“围剿”战争实践表明，这些正确的军事原则确实是克敌制胜的“胜算”。

誓师会上，毛泽东做了生动形象的动员报告，说明了反“围剿”的有利条件及“诱敌深入”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大大地鼓舞了全体军民的斗志。

当时，我四万红军将士于1930年11月中旬退到吉安、南丰、樟树地区。12月上旬，又退到宁都黄陂、小布地区，把敌军主力张辉瓒、谭道源的两个师诱至根据地中部。这就是“大步进退，诱敌深入”的具体内容。

12月27日，红军在小布设伏。但胆小的谭道源不敢深入，而傲横的张辉瓒却率领三个旅向龙冈进发，送上门来。

张辉瓒进军以来，没有同红军接上仗，却在东固将第五师误认为红军，双方交火一个多小时才弄清，伤亡已不小。张辉瓒气得七窍生烟，第五师师长公秉藩则愤而率部离开了他的指挥。张师到达龙冈后，部下劝他停留待援，张执意不肯，说：“附近纵有红军，也是黄公略的那些人，我师人多武器好，怕什么!”

龙冈，四面峭壁高耸，地势险峻，中间盆地有龙冈街，约二三百户人家。29日晚，毛泽东、朱德向四万多红军下达了攻击命令。

30日凌晨，下起了蒙蒙细雨，漫天昏暗，雾锁群峰，正是伏击的好天气。毛泽东、朱德走上龙冈、君埠之间的黄竹岭指挥所。毛泽东对朱德说：“总司令，你看，真是天助我也!三国时，诸葛亮借东风大破敌兵；今天，我们借晨雾全歼顽敌啊！”上午十时，战斗打响，张辉瓒才如梦初醒，知道落入了红军主力包围之中。

下午六时，战斗结束，敌十八师九千多人全部被歼。但清点俘虏时，没有找到张辉瓒。红军士兵在附近山上发现一件狐皮大衣，有张的名字，便仔细搜索，终于在一个土坑中将穿上士兵棉袄、哆嗦不止的张辉瓒揪了出来。

“捉住张辉瓒了!”红军战士的欢呼声响彻山谷。

毛泽东从黄竹岭指挥所赶来。张辉瓒在北伐战争时曾与毛泽东相识，连忙敬礼，打躬作揖，口称：“润之先生!久仰，久仰……”毛泽东嘲讽地打断他说：

“总指挥先生，你是怎样指挥的呀？你从湖南进到江西，又从南昌到龙冈，今天就叫你进到龙冈为止啊！你气势汹汹叫嚣要围攻我们，你可没有想到红军的厉害吧！你的围剿反而被我们给围剿了。你在东固，我们没有会到面，想不到今天在龙冈见到你，你还想怎么样了？你在龙冈墙壁上到处写标语要剃朱、毛的头，现在到底是你剃了朱、毛的头，还是朱、毛剃了你的头？”

张辉瓒后来被愤怒的红军和群众杀掉了。毛泽东不同意这种做法。1965年8月25日他会见刚果代表团时，还说：杀俘虏不好。我们也杀过，杀过敌人的将军。如张辉瓒，他是指挥几万人的将军。从这以后我们就不杀。这没有好处，不能瓦解敌人。

张辉瓒所部不漏一人一马，全部被歼被俘。吓得谭道源师向东韶逃跑，许克祥师向头陂逃跑。红一方面军乘胜追击，五天后向谭道源的五十师发起了猛攻，歼敌三千多，其他各路敌军仓皇逃走。第一次大“围剿”宣告失败。鲁涤平自知无法交代，辞职回乡。

据吴吉清《在毛主席身边的日子里》记载：在1931年年底庆祝反“围剿”胜利暨迎新春的大会上，只见会场的庆祝台两侧挂着竖联，上联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下联是“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红军指战员们干脆把“十六字诀”写成楹联。由此可见，毛泽东的这副楹联中所表达的“操胜算”的军事战略思想，是多么深入人心！

第一次反“围剿”战争取得胜利。春天来临，山花烂漫。毛泽东诗兴大发，填下新词《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其上阕是：“万木霜天红烂漫，天兵怒气冲霄汉。雾满龙冈千嶂暗，齐声唤，前头捉了张辉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