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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的内容从何来

时间:2023-01-0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史记》继承《春秋》而作,看重这两部经典也在情理之中。据笔者统计,《史记》诸侯《世家》在记事时间上与《左传》相异的情况约有六十次,数量可观,这说明《史记》在采撷《左传》时对年月记载不甚精心,有所疏忽。再者,《史记》对《左传》文意的理解也偶有偏颇。《史记》使用《国语》材料时,显然以前一

司马氏父子能完成《史记》这样的鸿篇巨制,当然不是凭空创作,而是参考了大量历史资料。有学者通过仔细研究,整理出《史记》共引用书目一百多种,涉及经、史、子、集各个领域,可见司马氏父子为撰写《史记》做了很多爬梳资料的基础工作。

虽说司马氏父子在编撰《史记》之前读了不少书,但并不是每一种典籍都能成为《史记》内容的重要来源。班固《汉书·司马迁传》记载:“故司马迁据《左氏》《国语》,采《世本》《战国策》,述《楚汉春秋》,接其后事,讫于天汉。”也就是说,司马迁写《史记》,实际上主要参考了《左传》《国语》《世本》《战国策》《楚汉春秋》这几部文献。

班固说得是否准确呢?只要对照一下今本《史记》和这几部典籍,我们就会发现,《史记》的体例、内容与《世本》《战国策》存在较大差异,至于《楚汉春秋》,散佚颇多,我们已经无法将其与《史记》文字进行对比。这样看来,《汉书》所列的《史记》撰作参考书目里,只有《左传》和《国语》是最可靠的。

《左传》是编年体著作,重在记事;《国语》是国别体著作,重在记言,这两部书都记载春秋历史,也都与孔子《春秋》关系密切。《史记》继承《春秋》而作,看重这两部经典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史记》借鉴和抄录这两部文献,却并非完全忠实于原著,以致同《左传》《国语》产生了不少差异,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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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李元阳刊刻十三经注疏本《左传》

《史记》与《左传》的差异,主要体现在年月记载、称名方式、文意理解和事件描述四个方面。

年月记载方面,是指《史记》与《左传》就同一事件的叙述在时间上存在差异。比如《史记·齐世家》记载:“(齐昭公)十九年五月,齐昭公卒。”《左传》则记载齐昭公卒于鲁文公十四年,对应齐昭公二十年,《齐世家》记事比《左传》提前了一年。又如《史记·鲁世家》记载:“(鲁昭公)八年,楚灵王就章华台,召昭公。”《左传》则记载此事于昭公七年,《鲁世家》比《左传》晚一年。据笔者统计,《史记》诸侯《世家》在记事时间上与《左传》相异的情况约有六十次,数量可观,这说明《史记》在采撷《左传》时对年月记载不甚精心,有所疏忽。

《史记》与《左传》的差异又体现在对人物的称名方式上,这种差异主要是由于西汉距春秋时代较远,后人对前代制度的理解偏差造成的。比如,《史记》叙述春秋人之名、字、谥号偶尔有误。《史记·赵世家》记载:“晋景公时而赵盾卒,谥为宣孟。”《左传·文公六年》西晋杜预注释:“宣,赵盾谥。”可见赵盾死后的谥号仅为“宣”,不是“宣孟”。又如,《史记》作者有时不理解《左传》称述春秋官职之名,便以汉代人的习惯附会:《史记·鲁周公世家》记载:“公子挥谄谓隐公曰:‘……吾请为君杀子允,君以我为相。’”此语出自《左传·隐公十一年》,本为:“羽父请杀桓公,将以求太宰也。”春秋时期“太宰”与“相”概念不同,“太宰”为一国首辅,而“相”仅为赞襄礼仪之傧相,《史记》却根据汉代的情况,把“相”当成与“太宰”等级近似的“国相”“丞相”,又犯了错误。

再者,《史记》对《左传》文意的理解也偶有偏颇。比如《史记·齐太公世家》记载:“初,懿公为公子时,与丙戎之父猎,争获不胜。”其中“与丙戎之父猎,争获不胜”这一句,《左传·文公十八年》作“争田不胜”。《左传》的意思是说,懿公和丙戎之父两个人争夺田地。《史记》却把“田”理解为“田猎”,说懿公和丙戎之父在狩猎时争夺猎获的动物。除此之外,《史记》对《左传》理解的歧义还表现在对复杂事件的具体描述上,其记述情节,往往将类似的人、事混淆。比如,《史记·燕召公世家》记载:“惠王出奔温,立惠王弟颓为周王。”这句话是叙述周朝王子颓之乱,称周惠王出奔温地,而根据《左传·庄公十九年》记载,出奔温地的人应该是王子颓,并非周惠王。又如,《史记·晋世家》记载:“初,盾常田首山,见桑下有饿人。饿人,示眯明也。”而根据《左传·宣公二年》,桑下饿人名叫灵辄,不是示眯明。灵辄和示眯明都曾帮助过赵盾,《史记》大概因为这一点,就把俩人弄混了。

说完《左传》,再说《国语》。《史记》采用《国语》文字又有哪些特点呢?据考察,《史记》中《周本纪》《吴太伯世家》《齐太公世家》《鲁周公世家》《晋世家》《楚世家》《越王勾践世家》《郑世家》等篇目的编撰都有采用《国语》的成分。

它们采用《国语》,主要关注其中的两个部分:一是《国语·周语》里为《春秋》所不载的西周史。《周语上》的“穆王将征犬戎”章至“幽王二年”章被集中引述于《史记》的《周本纪》和《鲁世家》,并且《史记》所记事件与行文基本忠实于《周语》原文。二是《国语》的《齐语》《晋语》《吴语》《越语》里详细记载的春秋时期的三个故事——“管仲归齐”“骊姬之乱”和“吴越争霸”——被分别引述于《史记》的《齐世家》《鲁世家》《晋世家》《郑世家》《吴世家》《越世家》等篇。

因为这些事件的记载也见于《春秋》左氏、公羊、穀梁三传,所以《史记》对《国语》的引述往往只是作为对三传材料的补充,譬如《史记·齐世家》写道:“周襄王使宰孔赐桓公文武胙、彤弓矢、大路。”《左传》只提到赐胙,没有提到赐彤弓矢、大路,后者是太史公根据《国语·齐语》增补的。又如《史记·晋世家》记骊姬之乱及重耳流亡,故事梗概皆依据《左传》,唯具体情节、对话引自《国语·晋语》,在“重耳引戈欲杀咎犯”一节中,僖公二十三年《左传》仅记载“醒,以戈逐子犯”,而《国语·晋语》则记载,“逐子犯,曰:‘若无所济,吾食舅氏肉,其知餍乎!’舅犯走,且对曰:‘若无所济,吾未知死所,谁能与豺狼争食?若克有成,公子无亦晋之柔嘉,是以甘食。偃之肉腥臊,将焉用之?’遂行。”《左传》记此事平直简略,因为《国语》记之详细生动,所以《史记·晋世家》便采用了《国语》的记载。又如《史记·吴世家》记伍子胥临死时说:“抉吾眼置之吴东门,以观越之灭吴也。”这一情致毕现的细节也不见于《左传》,而是出自《国语·吴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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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同治年间崇文书局刊刻天圣明道本《国语》,同治己巳年出版

我们通过总结《史记》采编《国语》的方式可以知道,在内容上,《史记》运用《国语》与运用《春秋》经传(主要是《左传》)相辅相成,由于《国语》在当时的学术地位低于《春秋》经传,因此,大多数时候,《国语》都是作为《左传》的补充材料出现的,只有当在《春秋》经传以及其他经书中找不到相关记载时,《国语》才被作为首选的历史资料。《史记》使用《国语》材料时,显然以前一种处理方式为主,司马迁在《本纪》《世家》中往往利用《国语》独特生动的对人物语言的记载来丰富《左传》的记事编年,客观上达到张弛有度、点石成金的文学效果,这大概也体现了西汉学者扬雄所谓司马迁“爱奇”(《法言·君子》)的特点。当然更重要的是,《史记》以《国语》辅助《左传》成篇,使两书互相配合、互为表里的安排,为它们并称为“《春秋》内外传”提供了实践的基础,后人正是延续着这样的思路,才将两书的关系最终确立下来,直到今天,《左传》有时还被称为“春秋内传”,而《国语》也保留着“春秋外传”的别名。

在体例上,《国语》是国别体,《史记》中的《世家》部分也大致按照国别排列,但由于《史记》以《左传》记事编年为总纲,相关史料在从《国语》到《史记》的过程中难免要进行国别重组。譬如《史记·楚世家》叙述楚国先王世系,就采用了《国语·郑语》的记载;而采掇《国语》的管仲归齐、骊姬之乱等故事在《史记》中也散见于各诸侯《世家》,并不受原始材料里不同国别的限制。以《左传》为纲目,同时嵌入《国语》,这是《史记》将记事史料与记言史料融会贯通的操作方式,也为后世的历史类著作提供了编辑素材方面的成功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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