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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与占星学

时间:2023-01-0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史记》“究天人之际”的著作思想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形成的。《天官书》是《史记》中最能体现司马氏父子专业学识的一篇文字,其“太史公曰”的总结部分,也是《史记》一百三十篇中议论最长的一篇。而这种天文与人文的对应关系,恰恰是《史记》最看重的。故此,《史记·天官书》的“五纬”部分主要继承了战国占星学的成果,比如马王堆出土帛书《五星占》。

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提到,《史记》的编撰宗旨是:“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这句话想必大家都非常熟悉。“究天人之际”的含义,古来《史记》《汉书》注家都没有明确解释,现代大部分学者则认为,所谓“究天人之际”,就是考察研究天与人之间互动、感应的规律和原理。

今本《史记》中,“究天人之际”最直观地体现在《天官书》里:“为国者必贵三五。上下各千岁,然后天人之际续备。”《天官书》专门讲天象以及天象与人事的对应关系,类似于我们今天所说的占星学。而司马氏父子之所以首选从占星学的角度来研究天人关系,一方面取决于他们“掌天官,不治民”(《太史公自序》)的太史令司职,另一方面则来自《春秋》固有的记事传统。

天象记录是《春秋》的重要组成部分,《史记·天官书》说:“春秋二百四十年之间,日蚀三十六,彗星三见。”《春秋》对天象的记载主要集中于日食和彗星。那么,这些天象记录对古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们不妨根据《左传》的相应解释加以说明。比如《春秋·文公十五年》发生日食,《左传》曰:“日有食之,天子不举,伐鼓于社,诸侯用币于社,伐鼓于朝,以昭事神、训民、事君,示有等威,古之道也。”《春秋·昭公七年》发生日食,《左传》曰:“晋侯问于士文伯曰:‘谁将当日食?’对曰:‘鲁、卫恶之,卫大鲁小。’”

从以上这些解读中,我们可以看出,《春秋》记载的日食现象是上天对人事的一种灾异谴告,其作用对象为天子与诸侯。依据古代占星学理论,日为阳,月为阴,故以日食为国君有难、月食为将相有灾,日食发生的原因是阳气(日)被阴气(月)遮蔽,月食发生的原因则正好相反。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自然界日食、月食的发生频率实际上差不多,但因为古代观测水平有限,人们往往只能看到月食而不容易看到日食,所以认为日食罕见。如果古人掌握了日食规律,发现日食实际发生的频率甚至高于月食,恐怕就不会再以日食象征国君有难了。

彗星,古人认为是“涤荡之象”,预示着社会变革的来临。《春秋·文公十四年》出现彗星,《左传》曰:“周内史叔服曰:‘不出七年,宋、齐、晋之君,皆将死乱。’”《春秋·昭公十七年》出现彗星,《左传》曰:“申须曰:‘彗所以除旧布新也。天事恒象,今除于火,火出必布焉。诸侯其有火灾乎?’”在古人眼中,相对于日食,彗星的出现更为罕见和异常,因此在史书中格外受到关注。在先秦占星学中,日食与彗星是对政治影响最大的两种天象,除此之外,岁星、异星、节气等天文现象也作为重点占测对象被赋予丰富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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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交通大学西汉墓出土的天文图摹本

(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壁上丹青——陕西出土壁画集》,科学出版社,2009年)

到西汉时代,司马氏父子一方面继承着《春秋》的撰作模式,虔诚地对各种天象进行流水账式的客观记录;另一方面,他们又吸取着占星学发展的新理论,试图在《春秋》的基础上总结天象发生的必然规律,从而对天人关系做出更精确的解读。《史记》“究天人之际”的著作思想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形成的。

《天官书》是《史记》中最能体现司马氏父子专业学识的一篇文字,其“太史公曰”的总结部分,也是《史记》一百三十篇中议论最长的一篇。下面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这篇《天官书》到底说了什么,尝试提炼出司马氏父子对天人关系的基本认知。

《天官书》第一部分介绍“经星”,即恒星。《天官书》将周天恒星分为“五宫”:“中宫天极”“东宫苍龙”“南宫朱鸟”“西宫咸池”“北宫玄武”。有学者研究认为,司马迁以北极为中心,二十八宿为四方,体现了《周髀算经》中提到的“盖天说”的思想。

通过对比《天官书》与《周髀算经》关于昼夜、四季形成的描述可以发现,“盖天说”的发展又分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简单的天圆地方,即《史记》所谓“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第二个阶段是天圆而地面呈拱形,即《周髀算经》所谓“天象盖笠,地法覆盘”。也就是说,司马迁在宇宙结构方面是一位彻底的“盖天说”者,他的认识甚至处于“盖天说”的早期阶段。在汉武帝时代,除了流行“盖天说”之外,另一种更为先进的宇宙理论——“浑天说”也已经出现。“浑天说”设定全天恒星都分布在一个“天球”上,日、月及金、木、水、火、土等行星也附于“天球”运行。那么,既然新的宇宙理论已经产生并且得到了官方的认可,为何《史记·天官书》还要固执地坚持旧说呢?笔者以为,“盖天说”虽然是一种较为原始的宇宙模式,但它是最能够清晰地展现天文与人文上下对应关系的一种宇宙模式。而这种天文与人文的对应关系,恰恰是《史记》最看重的。“太史公曰:自初生民以来,世主曷尝不历日月星辰?及至五家、三代,绍而明之,内冠带,外夷狄,分中国为十有二州,仰则观象于天,俯则法类于地。天则有日月,地则有阴阳。天有五星,地有五行。天则有列宿,地则有州域。三光者,阴阳之精,气本在地,而圣人统理之。”正是基于这种认知,《天官书》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将三垣二十八宿的恒星系统与人间王国一一比附,展示了《史记》“究天人之际”的基本原理。

《天官书》第二部分讨论“五纬二曜”,即木、火、土、金、水五大行星及日、月。与恒星相比,行星的运行变化复杂得多,因而较难被古人掌握,在《春秋》中,除却以岁星(木星)纪年、以火星为异星,关于行星的记录很少,这说明春秋史官对行星运行的规律尚未了然。故此,《史记·天官书》的“五纬”部分主要继承了战国占星学的成果,比如马王堆出土帛书《五星占》。《五星占》中已经形成五行相生的行星体系,这便是《史记·天官书》按照木、火、土、金、水五行相生顺序描述五星运行的雏形。日、月运行是古人制定历法最主要的依据,司马氏父子早已掌握其中规律性的变化,但这些都没有体现在《天官书》里。因为《天官书》关注的重点只是与占星学相关的“变”与“占”,所以在介绍日、月的部分只突出了日晕、日食、月食、月掩星等“异常”天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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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西汉卜千秋墓的伏羲、太阳壁画

《天官书》第三部分描述二十一种异星及其占测。根据现代天文学分析,这些异星如“五残星”“贼星”“司危星”“狱汉星”“四填星”“地维咸光”都属于彗星,如“天鼓”“天狗”“枉矢”“长庚”“坠星”则属于流星与陨星。对地面上的观测者来说,这些天体最重要的特点就是“流失”甚至“坠落”,因此它们往往被古人误当作恒星坠落,以占测人间灾异。

《天官书》第四部分介绍“望气”与“候岁”。“望气”指根据云气变化占测人事,实际上属于气象学而非天文学的范畴。“候岁”即占测岁首吉凶,推定四时及作物播种时机。占测岁首亦与历法的制定密切相关,古代历法编制包含四要素:岁实(回归年长度)、朔策(朔望月长度)、置闰(协调回归年、朔望月与地球自转周期)、历元(历书起点)。其中“历元”对制定历法的实际作用不大,但因“改正朔,易服色,推本天元,顺承厥意”(《史记·历书》)的特殊意义被看得最为重要——历元是君主沟通天帝、获得正统地位的权威体现。而要确定历元,首先便要确定岁首,即元旦。司马迁是汉武帝太初改历的参与者,自然精通历法,因此《天官书》对候岁之法的描述比之前的望气术要翔实许多,这说明司马迁本人对候岁之学是有所实践的。

以上司马迁分门别类地阐述了当时既有的占星学理论,这些都是他“究天人之际”的依据。至于《史记》考察“天人之际”的主要方法,《天官书》结尾“太史公曰”概括为:“终始古今,深观时变,察其精粗,则天官备矣。”意思是说,在历史序列中对照天象与时变的关系,参考当时的天文记录,探寻天人感应的规律。这个规律是什么?《天官书》中也有大致说明。

夫天运,三十岁一小变,百年中变,五百载大变;三大变一纪,三纪而大备:此其大数也。为国者必贵三五。上下各千岁,然后天人之际续备。

按照这个说法,天运三十年发生一次小变化、一百年发生一次中变化、五百年发生一次大变化,三个五百年为“一纪”,“三纪”——四千五百年为一次完整的天运循环。不过,《史记》记事“起黄帝,讫汉武帝天汉四年,合二千四百一十三年”(张守节《太史公自序正义》),比“四千五百年”还差着两千多年呢。也就是说,司马迁的“三纪”循环规律根本无法在他接触的历史事实中得到证明,只是一种理想化的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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