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汉到唐代的漫长岁月里,目前还没有人发现有《管子》的注释本。直到唐代才有房玄龄注释的版本,有人说是尹知章注的,因为房玄龄是宰相,所以才署上他的名字。现在也有这样的情况,因为是校长或学术权威,就非要在他人的著作上署名。也有人说房和尹各人分别注了一本,房玄龄的那本不见了,流传下来是尹知章的,就是我们今天拿的这个本子。具体情况也已经弄不清楚了。唐人注本在古代就为世所讥,以为其浅陋。他们解释原因是“作注于师传久绝之后,不能尽解者,势也,而又阙佚不全。”其实,我认为更重要的原因,是失误在被意识形态左右,非要用儒家正统思想去注释《管子》。凡不符合儒家思想的地方,不惜曲解和篡改。因此,做学问应该实事求是,千万不能用某个主义来挂 帅。
明清两代,注释《管子》的人开始多起来。较有名的有明代刘绩的《管子补注》。清代王念孙、洪颐煊、丁世涵等都曾对《管子》一书进行过考证工作。清末戴望的《管子校正》收入《诸子集成》,流行最为普遍。大陆通行的《管子》叫做“郭本”,是今人郭沫若、许维通、闻一多等撰的《管子集校》。此书开始由许维通着手编撰,原名《管子校释》。其中有三分之一经闻一多先生参校,另有部分曾经孙毓棠参校。郭沫若在诸人校勘基础上撰成今之定本,成书于1954年。一般认为《管子集校》成书既晚,参用版本又较多,能博采众家之说,广泛吸收千余年来校释《管子》的主要成果,又集郭、许、闻等人精研《管子》的很多发现,是至今为止对《管子》一书的最佳校释。其实未必。一方面《集校》不是校勘《管子》全文,从《问乘马》到《轻重庚》共十七篇没有完成校勘。另一方面郭沫若和闻一多都是诗人,富有想象力,但缺乏学者的严谨,很多创见是想当然,缺少依据。因此,《管子》难懂,还有一个原因,是历代注家不明古意,毫无依据地删、改、涂、增,其害不可胜数。我们现在用的是中华书局的版 本。
我为什么选这个版本呢?中华书局出版的古籍一般比较靠得住。当然这不绝对,还要有版本知识。首先要看它是根据什么版本印的,往往书前会有说明。版本越古越好,越近于原貌。比较早的版本也要区分。同一时代最好的是殿本,由皇家刻印的,字刻得好,校对又精良,是选出全国最好的学者来校书的。其次是府本,各地府学也会刻印一些书籍。再下来是民间刻印的坊本,用来卖钱的。坊本也有不同,例如蜀刻本和闽刻本品质也有差别。中华书局的这个版本是根据宋代杨忱的版本印的,是目前能找到的最古的版本。杨忱依据的是唐代尹知章的版本。宋版都比较好,那时候的书印得不多,校得严谨,印得也漂亮。其次要看校勘,其中引用了多少人的注释,引用的注释越多、越全越好。能参考的版本少,注释者自己做判断,不如将很多版本放在一起来作比较更可靠。中华书局版的《管子》,不仅有尹知章的注,而且把历代的注释都一一罗列出来,方便读者自己去判断哪一种解释比较恰 当。
整理这个本子的黎翔凤老先生是清末民初国学大师黄季刚(黄侃)的弟子。他一辈子都在研究《管子》。他以杨忱的本子为基础,参考了“郭本”,并且加入了自己的分析。书中“翔凤案”就是他的意见。虽然也是一家之言,但很有见地。因为黎老先生真正深入了校勘学的堂奥。校勘古书时,采取哪一种注释是要有根据的,不是诗人凭想象,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的。对一句原文或一个词汇的解释,在有争议时,首先要尊重本训,看《说文解字》对这个字词是怎么解释的。其次,若《说文解字》没有解释,或者解释不通的,就看假借,声近义通,过去没有那么多汉字,声音相近的字往往可以通用。再次,假借也说不通,就找声训,看看是否用了声音相近的字。假借字是约定成俗的,声训则是特例。古代做注或排字的人也有可能写错别字,或者遇到不会写的字就找另一个声音相近的字来代替。最后,声训再讲不通,就要看是否形误。两个字形体相近,有可能写错。注者就改一个字,然后照这个字的意思来解释。这些方法越排在后面的越靠不住,不能轻易使用。诗人郭沫若和当代某些个道家研究权威就是凭想象,或服从先验的假设而随意改字或用声训、假借。黎老先生则小学功底深厚,严格按照校勘学的原则去研究。此外,他研究古文字,知道很多汉隶的别体。他又懂古音韵学,知道《管子》有大量难懂的词汇其实是齐国方言。黎翔凤先生有这两条优势,所以很多看上去看不懂的、解释不通的词汇,就被他解释清楚了。他还提出,判断一种解释是否恰当,要看和全文的中心理论是否吻合。因为每个人思考、说话都是有逻辑的,不可能在叙述一件事情的过程中,突然插进一句毫不相干的 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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