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思想的内在精神是“内圣外王”,注重自我的内在修养和使道德品质处于优先地位,希望从自我的内在圣洁入手达到对他人、社会产生影响和发生作用的目的,最后的结果是委屈自己而关照他人和社会,从而实现公共价值的情感关怀。儒家的这种价值关怀是一种公共价值关怀,委屈自我而提升公共价值,实现社会的公共价值需求。儒家思想确实主张将公共价值的实现作为人终生的奋斗目标,这种公共价值的情怀是以历史情感作为公共理性发展的纽带。
儒家重视历史,主张以“史料”来审视自身的存在发展是否正确,重点在自我存在的价值观上进行审视,通过自省而达到纠偏。儒家比较重视“传统”,孔子对历史非常重视,主张继承历史上好的做法,“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 上律天时,下袭水土。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1]。孔子言必称“三代”,即夏商周三代,说明对历史充满了情感。程颐也希望社会发展实现类似“三代”的理想状态,“当世之务,所尤先者有三: 一曰立志,二曰责任,三曰求贤”。“三者之中,复以立志为本。所谓立志者,至诚一心,以道自任,以圣人之训为可必信,先王之治为可必行,不狃滞于近规,不迁惑于众口,必期致天下如三代之世也。”[2]在儒家看来,“三代”的治理比较理想。《礼记》说: “礼也者,反本修古,不忘其初者也。故凶事不诏,朝事以乐; 醴酒之用,玄酒之尚; 割刀之用,鸾刀之贵; 莞簟之安,而稾鞂之设。是故,先王之制礼也,必有主也。故可述而多学也。”[3]儒家主张礼制,这是对古代先王礼制的继承和发展,称为“修古”,先王制礼作乐,实现社会太平,达到较好的社会治理,今人“修古”,必然得到较好的启示,以开启治国的智慧之门,“修古”成了儒家一贯的传统。
法家不主张对历史进行参照和记忆,反传统成为法家的主要思维导向。战国法家商鞅主张不参照古人的做法,其原因是古今不同而异势,“圣人不法古,不修今。法古则后于时,修今则塞于势。周不法商,夏不法虞,三代异势而皆可以王”[4]。三代情况不同是不“法古”的重要原因,“故圣人之为国也,不法古,不修今,因世而为之治,度俗而为之法。故法不察民之情而立之,则不成。治宜于时而行之,则不干。故圣人之治也,慎为察务,归心于壹而已矣”[5]。因势利导,明察于现实而确立法度才是关键。法家都主张不能采取古代的治世方法,要关注现实,随时变化,革故鼎新,才能实现治理。法家的思想得到秦国的采纳,秦国迅速强大起来,因为变革促成了社会生产效率的提高。秦丞相李斯与淳于越辩论时说: “五帝不相复,三代不相袭,各以治,非其相反,时变异也。今陛下创大业,建万世之功,固非愚儒所知。且越言乃三代之事,何足法也? 异时诸侯并争,厚招游学。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法令辟禁。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6]在法家看来,儒家“法古”是愚蠢的行为,法家认为儒家提出的“修古”不合时宜,法家认为时代变化了则应采取相应的变化,传统与现代势不两立。正是由于法家对传统的极度反叛、对历史经验完全不加以参照,才有秦代的严苛统治,不实行仁义,加速了秦代的灭亡。秦代灭亡的重要原因是对先王历史的忽略不计,导致“仁义不施”。陆贾评论秦灭亡的史实说: “举措太众,刑罚太极。”[7]秦代的法家政治完全是国家理性的至上主义,实现“车同轨,书同文,度同制”其缺陷是不顾天下仁义的需求。法家的国家理性由于仁义不施,公共理性严重缺失,导致秦代的灭亡。
儒家则非常重视历史经验对天下治理的作用,主要以历史推动现实的治理,主张以史为鉴。儒家对《诗经》《尚书》非常重视,经常对《诗经》《尚书》进行注释,后来又以“六经”作为研究的对象,注释“六经”,这是对历史的参照,以历史史实推动价值观念的更新和思维方法的进步。儒家既是思想者,又是史实的总结者,既是哲学家,又是历史学家。从孔子、孟子、荀子、董子、周子、程子、张子到朱子,都对历史充满了富有情感的记忆,儒家不忘历史的记忆,以史料充实自己的思想,推行自己的主张。
孟子当然是儒家思想的传承者,对历史的情感和记忆具有一脉相承的性质。孟子在思想表达上始终不忘引用《诗经》《尚书》和孔子的言语,以历史充实自己的思想和证明自己的思想。孟子在论述“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时引用了史实资料,“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8]。历史的记忆是儒家思想得以发扬光大的重要原因,因为人人都对历史充满记忆,人本身喜欢记忆自我成长的历史和成长环境的历史,甚至表达出相当的情感,不忘历史是人成为社会人的重要标准之一。
儒家的历史情感记忆使儒家成为一个以公共价值为导向的理性人。对历史负责的人是一个理性人,一是对历史承担责任,勇于担当历史重任,改正历史过错,规避重蹈错误的历史轨迹,推动民族复兴,承继历史优良传统,约定正确经验历史价值导向,推动历史良性征程的发展; 二是谱写历史长远发展蓝图,使国家、民族处于理性的发展征程之中,避免萎靡不振和矫枉过正。儒家思想处于中国古代两千多年的历史洪流之中,考虑的是中国上千年的历史文化发展脉络,涉及中华民族成千成万甚至上亿的人口,思考问题绝对不是考虑眼前的利益,而是从大处着眼,从长远打算,因此充满历史情感的记忆是思维的必然。只顾及眼前的时势不谋求长远发展,一般都忘记历史责任,尽管眼前的改革发展立竿见影,但容易导致昙花一现的败局,法家的改革开始是成功的,但由于过于顾及眼前的实效实功而丧失仁义,结果导致秦代迅速灭亡的结果。儒家对此一历史进行了全面总结,最后得出从仁义出发进行社会规约,通过仁义的实施使社会稳定发展。儒家历史情感的记忆说到底是公共理性思维发展的必然,考虑社会发展需要全面考量,需要有公共理性的思维,这必然从历史情感记忆上进行审视,最后考虑到社会公共利益。孟子思想的发展是这一学派脉络中的一个环节,当然考虑了长远发展问题和全局问题。
[1] 《中庸》,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中华书局,1983年,第37页。
[2] 《朱子近思录·卷之八》,朱熹、吕祖谦《近思录》,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93页。
[3] 《礼记·礼器》,《礼记正义》,《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1980年,第1439~1440页。
[4] 《商君书·开塞第七》,蒋礼鸿《商君书锥指》,中华书局,1986年,第53~54页。
[5] 《商君书·壹言第八》,蒋礼鸿《商君书锥指》,中华书局,1986年,第62~63页。
[6] 《史记·秦始皇本纪第六》,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2006年,第47页。
[7] 《新语·无为》,王利器《新语校注》,中华书局,1986年,第62页。
[8] 《孟子·告子下》,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中华书局,1983年,第34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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