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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时间:2023-01-0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不记得是在何时,读到这一句“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或许在一卷泛黄的旧书里,乍然一见,未经细品,已不由觉得悲从中来。生生世世,都已约定好要厮守的一双璧人,如今却各自天涯。容若人生中的第一次离别,便是告别第一次深爱过的女子。十七岁的少年在此次盛会中脱颖而出,之前,人们只知道成亲王府有个小神童,现下,多数文人都知晓了纳兰容若的名字。次年,容若中举,这个名字,更是广为人知。

不记得是在何时,读到这一句“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或许在一卷泛黄的旧书里,乍然一见,未经细品,已不由觉得悲从中来。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纳兰容若《画堂春》

生生世世,都已约定好要厮守的一双璧人,如今却各自天涯。不是因为爱已淡薄,也不是因为爱上了他人,只是因为奈何不过残酷的造化,终归落得两处孑然。

容若人生中的第一次离别,便是告别第一次深爱过的女子。在寻常人眼中,他十余年的生命历程几近完美。出身不凡,天资聪慧,少有才名,十七岁入太学,十八岁中举人,老话说世间安得双全法?于容若身上,却仿佛事事顺遂,只得静好。

但世人却从不知晓,十八岁里春风得意的少年,也曾痛不欲生,初次品尝到了失去的苦涩。命运毫无预兆,或是它曾发过慈悲,在谁的命定轨迹里,刻下微渺的偈语。然而匆匆来去的人们,从未发现过它的悲悯,纵使发现又如何?命运,毕竟无法重归伊始,福祸悲忧,都是一个人的劫,一个人的遇。

容若的才华,年少即为京城所知。这座古老的帝都,很少有人不知道,成亲王府出了一个才华横溢的小公子,不仅长得俊秀,更是写得一笔好诗文。容若的成名,或许同他的贵族身份脱不开干系,然而,更多的是他的才华,使他真正得到了当时文坛主流的认可。

那是在清朝文坛一大盛事——秋水轩唱和中。秋水轩是京城名流孙承泽的别院,他有一位好友,名叫周在浚,是小有盛名的青年才俊。他来拜访孙承泽时,便住在秋水轩,一时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前来吟诗唱和。其中有一位名叫曹尔堪的诗人,借着酒兴,写下一首《金缕曲》,广为传颂。众多文人纷纷应答效仿,按照曹氏《金缕曲》的韵脚,也作出许多《金缕曲》。

当时不过十七岁的容若,也随之写过一首《金缕曲》:

疏影临书卷。带霜华、高高在下,粉脂都遣。别是幽情嫌妩媚,红烛啼痕休泫。趁皓月、光浮冰茧。恰与花神供写照,任泼来、淡墨无深浅。持素障,夜中展。

残掩过看逾显。相对处、芙蓉玉绽,鹤翎银扁。但得白衣时慰藉,一任浮云苍犬。尘土隔、软红偷免。帘幕西风人不寐,恁清光、肯惜鹴裘典。休便把,落英剪。

——纳兰容若《金缕曲》

十七岁的少年在此次盛会中脱颖而出,之前,人们只知道成亲王府有个小神童,现下,多数文人都知晓了纳兰容若的名字。这个清雅美丽的名字,如一朵芬芳的茉莉,迅速绽放在清朝的文坛上。次年,容若中举,这个名字,更是广为人知。

正值春风得意,哪知潜流暗涌,将他坦荡的人生,匆忙就改了模样。表妹雪梅,在母亲的授意下,被选送入宫门。容若知道,父母并不欢喜雪梅嫁入明珠府,他们更中意卢家的一位闺秀。他也知道,在婚事上,自己并没有做主的权利。可他总惦记着,天长地久,总有那么一天,他会感动他们,会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爱情,人心总归是血肉而生,他想,总有一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他不曾料到的是,父母的决绝远胜过他的坚持。雪梅入宫为妃,等他得知消息,匆匆赶回,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他甚至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佳人恍然远去,独留下满室忧伤。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侯门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宫门?

她被迫离去的时候,是否流过泪?容若想着她离去时的情景,疼痛如撕心裂肺,令他连喘息都觉得疼。其实更疼的,是裂开的心。那样长的一道血痕,斑驳着难以愈合。他忍不住不自责,是他太无能,没办法将她留住,没办法获得父母的认可,没办法将命运的狰狞双手用力推开。

他发现,原来茫茫人间,他的力量是这样微小。他的手中,没有一种像出鞘的剑,能伤人,亦能保护人的叫作“权力”的东西。可这东西,他的父亲有,紫禁城中的帝王也有,这些少数站在巅峰上的人,苍生在他们眼中,肆意调遣如棋子,棋子的喜怒哀乐,又有何妨?

意难平,到底是意难平!

他想起不久前,月影回廊里,他们并肩坐着,她轻轻靠在他身上,一缕幽香朦胧如山水画。他还同她说,他今生只认定她一人,如若额娘还不同意,那他愿意丢开这府中的一切,带着她寻一处清静之地,当一个普通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再清贫也无所畏惧,只要他们都还在彼此身侧。记得那时,她微微弯起嘴角,抿出一抹笑意,低低应了一声:嗯。

而如今,她大约只恨自己,做过的约定都辜负、践踏,是她信错了人,也爱错了人,她以为的依靠,不过是同样在苍茫人海里漂流无依的浮木,连自己的起落都无法掌控,又能拿什么来保护她呢?

容若不顾父母劝阻,连日盘桓在紫禁城外,甚至想要混入宫中,偷偷去见表妹一面。他想知道,她在里面过得好不好,她是不是时常想念着自己。但就这样吧,就让自己跟她待在同一片天空下,或许他们的距离近在咫尺,只隔着一道高墙,只分着几许柳色。凑近了,或许他还能闻到熟悉的味道,那是属于她的温柔。“回去吧,少爷,表小姐是不会再回来了!”书童阿满劝了又劝,而他却怔怔抬头,望着高墙里金碧辉煌的珠楼,现时的她,又住在何处?看似堂皇,其实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妾家望江口,少年家财厚。临江起珠楼,不卖文君酒。

当年乐贞独,巢燕时为友。父兄未许人,畏妾事姑舅。

西墙邻宋玉,窥见妾眉宇。一旦及天聪,恩光生户牖。

谓言入汉宫,富贵可长久。君王纵有情,不奈陈皇后。

谁怜颊似桃,孰知腰胜柳。今日在长门,从来不如丑。

——于《相和歌辞·宫怨》

帝王有后宫三千,年复一年,如花美眷被送入宫中,长门镇日等待皇帝的偶一回顾。且不论这概率何其渺茫,便说帝王之家,最是薄情,以美色侍人,多不得长久,真正能在宫中屹立不倒的,无非是权力此消彼长、相互勾结的结果。

紫禁城,是一座断情绝爱的城。他的雪梅,他是希望她能够成为那寥寥无几的幸运儿,还是寂寞地在深宫中老去,像偏远的梅花,无声地凋落呢?

可她的人生里,今后快乐也好,悲伤也好,终究已不再和他有关系。因为他已无能为力,正如她对他此刻的痛,也无能为力。

他们明明相爱过,相许过,却终于像两道从未相交的平行线,在各自的时空里不断延展,只是,再也遇不到彼此。他只能在每一个风清月朗的日子里,遥遥地望着碧空,以满心的虔诚,祝愿他爱过的那个人,每一分,每一秒,都能过得坦荡而惬意。纵使代价是,她不再记得自己。

容若的心愿,直至人生的尽头,他也不曾知晓是否实现。实际上,她也未辜负过年少那段爱恋。虽然人在宫内,和容若天涯相隔,可她的心已经彻底给了那个少年,再也没有第二颗,拿来拱手相送。

她将自己铸成一座小小的门扉紧掩的城,春花,柳絮,莲落,霜红,任凭世间流动千万美好,城门始终不肯透开一丝缝隙——她在等他,等着有一日守够了宫内的年月,可以出宫与他相聚。哪怕那时,他们都已青春不再,哪怕他身侧已有了温柔敦厚的妻子,可不打紧的,只要他们还能再相见。

她怀着这个洁净脆弱的愿望,一日日地守着她的青春,在深宫中渐渐枯萎。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相思相望,对他们而言,或许便已是最大的奢侈。因为她终究没能等到他,在她推开宫门之前,生死,便已彻底隔绝了他们。只有往昔,是属于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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