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四位老弟足下:
四月十六日,余寄第三号交折差,备述进场阅卷及收门生诸事,内附寄会试题名录一纸。十七日朱啸山南旋,余寄第四号信,外银一百两、书一包计九函,高丽参一斤半。二十五日冯树堂南旋,余寄第五号家信,外寿屏一架,鹿胶二斤一包、对联条幅扇子及笔共一布包。想此三信,皆于六月可接到。
树堂去后,余于五月初二日新请李竹坞先生(名如篦,永顺府龙山县人,丁酉拔贡,庚子举人)教书。其人端方和顺,有志性理之学,虽不能如树堂之笃诚照人,而已为同辈所最难得者。
初二早,皇上御门办事。余蒙天恩,得升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次日具折谢恩,蒙召见于勤政殿,天语垂问共四十余句。是日同升官者:李菡升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罗惇衍升通政司副使,及余共三人。余蒙祖父余泽,频叨非分之荣,此次升官,尤出意外,日夜恐惧修省,实无德足以当之。诸弟远隔数千里之外,必须匡我之不逮,时时寄书规我之过,务使累世积德不自我一人而堕。庶几持盈保泰,得免速致颠危。诸弟能常进箴规,则弟即吾之良师益友也。而诸弟亦宜常存敬畏,勿谓家有人作官,而遂敢于侮人;勿谓己有文学,而遂敢于恃才傲人。常存此心,则是载福之道也。
今年新进士善书者甚多,而湖南尤甚。萧史楼既得状元,而周荇农(寿昌)去岁中南元,孙芝房(鼎臣)又取朝元,可谓极盛。现在同乡诸人讲求词章之学者固多,讲求性理之学者亦不少,将来省运必大盛。
余身体平安,惟应酬太繁,日不暇给,自三月进闱以来,至今已满两月,未得看书。内人身体极弱,而无病痛。医者云必须服大补剂,乃可回元。现在所服之药与母亲大人十五年前所服之白术黑姜方略同,差有效验。儿女四人皆平顺如常。
去年寄家之银两,屡次写信求将分给戚族之数目详实告我,而至今无一字见示,殊不可解。以后务求四弟将帐目开出寄京,以释我之疑。又余所欲问家乡之事甚多,兹另开一单,烦弟逐条对是祷!
兄国藩草
道光二十五年五月初五
【译文】
四位老弟左右:
四月十六日,我把第三号家信交给信差,信中详细叙述了进场阅卷及收门生等事的详情,信内还附有会试题名录一份。十七日朱啸山南归,我托他带回第四号信,另外有一百两银子,书一包计九函,还有一斤半高丽参。二十五日冯树堂又回南方,我趁机托他带回第五号家信,外加一架寿屏,一包重两斤的鹿胶,对联条幅扇子及笔共一个布包。估计以上三封信,到六月大概都可以收到。
自树堂离开之后,我于五月二日新请到李竹坞先生(名如篦,永顺府龙山县人,丁酉年的贡生,庚子年的举人)教书。此人仪表端庄,性情温顺和善,有志于性理之学,虽然不似树堂那样有笃朴诚实的品质来感染人,但在同辈中已算是非常难得的人了。
初二一大早,到皇上的御门办事,我蒙受天恩,得升为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第二天写折子去谢恩,又蒙在勤政殿召见,皇上笑着问了我四十多句话。当日一同升官的还有:李菡升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罗惇衍升为通政司副使。我蒙祖父余泽,多次得到超过我应得的荣耀,这次升官,尤其出乎意料,日夜都细心地反省自己,发现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德行能够让我接受这样的荣耀。弟弟们远隔千里之外,要纠正我做得不好的地方,常常写信来规诫我的过错,务必使我家历代积累的德行,不从我这儿开始衰落。在一帆风顺时小心谨慎,也许能避免过快地翻船。诸弟若能常进规箴,那么弟弟就是我的良师益友。而弟弟们也要时刻存有一种敬畏的心理,不要认为家里有人做官,就敢欺侮人;不要认为自己有学问,就敢恃才傲物。常常谨记这一点才是获得福气之道。
今年的新进士,字写得好的人很多,湖南的更多。萧史楼得了状元,周荇农(寿昌)去年中了南元,孙芝房(鼎臣)又得了朝元,可说是盛极一时了。现在同乡中很多人喜欢研究辞章学问,研究性理的人也不少,将来湖南的气运一定还会更加兴盛。
我的身体健康,只是应酬太多,没有空暇的时间,从三月进考场以来,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一直没有时间读书。你们嫂子的身体很弱,不过并没有什么大病。医生说:必须吃些补药才能复元。现在吃的药,与母亲大人十五年前所吃的白术黑姜方大体相同,有点儿效果。儿女四人都平顺如常。
去年寄到家里的钱,曾叫你们把分给戚族的数目详细地告诉我,而到如今没有一个字写来,实在不知道是为什么。请你们以后务必将账目寄来,以解除我的疑虑。还有,我很想知道家乡的事,已列出一个清单,烦请弟弟逐条解答为盼。
兄国藩草
道光二十五年五月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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