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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手艺,那些手艺人

时间:2023-02-0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1637年,《天工开物》在晚明的飘摇乱世中刊行,当时流行的种种手工艺,在这本“中国17世纪工艺百科全书”中均有详细记述,这些手工艺,无一不是古人千年智慧的结晶。鹤庆银匠大约是云南最负盛名的手工艺群体。换句话说,手艺没有速成班,即使有,也培养不出像样的手艺人。
那些手艺,那些手艺人_云的南方:从大理、丽江到香格里拉

1637年,《天工开物》在晚明的飘摇乱世中刊行,当时流行的种种手工艺,在这本“中国17世纪工艺百科全书”中均有详细记述,这些手工艺,无一不是古人千年智慧的结晶。仅仅过了100多年,西方世界就掀起了工业革命的浪潮,又过了200多年,今天,《天工开物》中记述的传统手工艺在中国大多已销声匿迹。

但在云南,它们依旧鲜活,固执、艰难、不合时宜地活着。仿佛高原上一望无际的群山竟能阻隔现代工业的巨浪,篾匠、铜匠、石匠、桶匠、木匠、铁匠、毡匠、纸匠、皮匠、染匠、做杆秤的、做油纸伞的、画糖人儿的以及走街串巷磨刀剪的……匠人们就像游弋在山谷的风,向着没有方向的未来踟蹰而行:黄昏的沙溪古镇,年过六旬的老桶匠收拾了工具,沿着马帮走过的鹅卵石小路,走出和马帮一样古老的城池,走在民国时代的石桥上,走向一水之隔的小山村,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唯独这个时代他不大熟悉,这似乎是个不再需要桶匠的时代,即便他是方圆几十里地唯一的桶匠,来找他箍桶的人也越来越少;走在巍山古城的老街上,画糖人儿的汉子会感到心里踏实得多,脚下的石板、前方的城楼、街边的木楼都和记忆中的没什么两样,也不会有路人用怪异的眼神打量他肩头的扁担,当他在街角展开全部家当——一只长方形的木头柜子,一只盛满了糖汁的铝锅,一只小小的炭火炉子以及一个绘满了花鸟虫鱼的圆盘——在街上玩耍的孩子们立刻围了上来,连路过的大人也侧目而视,脸上浮现出不动声色的笑容来;午后的大理,熙熙攘攘的街子尽头,篾匠正专注于手头的竹筐,似乎无论街子上多么嘈杂他都无动于衷,这倒不是在向公众展示祖传的手艺,而是他平日另有活路,逢街子天才做些篾活,假如天天都做,在街子上是万万卖不掉的,剩下的还得统统运回家去,费时又费力;丽江束河古镇的农家小院里,一个年轻人正不厌其烦地向每一拨访客重复同样的演说:“我爷爷已经80岁了,他从15岁开始做皮子,做了60多年,他走过两次茶马古道,他是最后一个纳西皮匠,真正的最后一个,他做的皮子真正值得收藏……”老皮匠做的皮子确实出众,走线流畅、针脚细密,销路不是问题,问题是,他确实做不动了,日光温暖的时候只是坐在家门口抽烟袋;而离束河不远的白沙古镇,一个30来岁的铜匠正在打制一只香炉,这件特别的铜器是附近一座寺庙订做的,他耳聪目明、手脚灵活,正值当打之年,可是,他也自称是“最后一个纳西铜匠”,这听起来有点突兀,令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在给自己打广告呢,但即便他被当做“最后一个铜匠”,他的生计也不会变得更好。

我曾拜访过云南许多的手艺人,他们中的多数人境遇相似:惨淡经营着,对现状无可奈何,对日后没有过多打算,认为这门手艺也就是这辈子的事,子孙后代最好另谋出路,事实上也的确后继乏人。一个桶匠面对的问题不只是木料成本的飙升,更大的问题是:别说城里了,就算在乡下,人们也很少再使用木桶了,塑料桶没发现有什么好处,而且一点也不耐用,但是它便宜,用坏了丢掉,再买一个就是了——工业制品对手工制品的冲击是致命的,就像不同重量级别的拳击手在较量,弱者几乎不堪一击。工业革命持续了两个多世纪,传统手工艺一个接一个地消亡也就在所难免,即便在相对封闭的云南,幸存的手工艺又能坚守多久呢?

银匠似乎是个例外,一枝独秀。云南曾是国内最重要的白银产地,有着悠久的白银开采历史,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自古就有使用银器的习俗,订婚结婚、小孩满月、儿女成年都少不了添置一两件银饰,佤族、藏族、哈尼族等少数民族妇女更是对银饰情有独钟。在云南各地,历朝历代,打制银器的银匠都是不可或缺的行当,甚至可以说是个相当不错的职业,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但凡手艺过关,养家糊口总不成问题,太平年月还不乏靠这门手艺发家致富的,即便在21世纪的今天,许多同样古老的行当纷纷消亡或日渐调敝,银匠手中敲了一千年的小锤依旧在叮咚作响——舶来的机制首饰在云南落脚虽不难,却断然无法吞并传统银饰的市场,现代旅游业也为这个闪闪发亮的老行当增添了新的机遇,遍布云南各个城镇的打银作坊,在昆明、建水、大理、丽江、和顺等旅游胜地扎起堆来。鹤庆银匠大约是云南最负盛名的手工艺群体。古往今来,鹤庆银匠一把小锤勇闯天涯,足迹远远超出了云南的范围,遍及全国乃至缅甸、尼泊尔等国家,在藏区更是随处可见他们的身影,仅在拉萨就聚集了上千名鹤庆银匠,据说八廓街上的银饰银器,大半出自这些来自云南的白族银匠之手。藏饰以精致而著称,寺院的法器尤其精美繁缛,对手艺人的要求很高,故而西藏本土的银匠数量虽然不多,却各个身怀绝技,鹤庆银匠常年在藏区打拼,自然会受到熏陶而技艺精进,返回家乡又带动当地的技术进步,因此这个群体乃至整个行当的工艺水平仍然在进步,仍然洋溢着青春气息。

然而,即便境遇最乐观的银匠,也为后继乏人而苦恼着,这也是手艺人普遍面对的问题。在武侠小说里,最厉害的功夫往往记载在一本秘笈上,捡到秘笈的傻小子照猫画虎几年后从山洞里跑出来称霸江湖,但在真实的武林,武术并不是这样传授的,这种事情永远也不会发生。手工艺的传承也一样。不管是子承父业,还是拜师学艺,几乎所有的传统手工艺都是通过口传身授代代流传的,即使有文本也只能作为参考,就像把菜谱倒背如流不等于就能做得一手好菜,手工艺也拒绝纸上谈兵。很多手艺人,如银匠、木匠、铜匠,在自立门户之前都要经历漫长的学徒生涯。所谓学徒,近乎不拿工钱的帮工,从最琐碎、最枯燥的活儿入手,日积月累地掌握相关的技能、熟悉全部的工序,这个过程,短则数年,长则十数年,出师以后,还得在实践中摸索着完善技艺,这需要极大的耐心。换句话说,手艺没有速成班,即使有,也培养不出像样的手艺人。但时代恰好相反,惴惴不安、蠢蠢欲动,与互联网上一夜暴富的神话相比,手工艺更像是远古时代的传说。在边陲云南,流行文化影响下的年轻一代也对传统手工艺避之不及,哪怕祖祖辈辈都是手艺人,哪怕心中尚存几分好奇,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忍受成为一个手艺人的漫漫长路,他们宁可到遥远的大城市去打工,哪怕打工只是碗青春饭,收入也不见得就比在家乡做手艺强——从长远来看尤其如此。

时代的浮云里,这些古老的手艺更像是一种修行。我接触到的手艺人,无一不是泰然自若、气定神闲,这大约是因为,长年累月的手工劳作,能够创造出那些含情脉脉的器物,也能够调服他们原本并不平静的内心。

· 大理街子上的篾匠。

· 穿着本民族传统长裙和汉族式样外套的彝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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