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泣幽素,翠带花钱小(二)。娇郎痴若云,抱日西帘晓(三)。枕是龙宫石,割得秋波色(四)。玉簟失柔肤,但见蒙罗碧(五)。忆得前年春,未语含悲辛(六)。归来已不见,锦瑟长于人(七)。今日涧底松,明日山头蘗(八)。愁到天地翻,相看不相识(九)。
(一)房中曲:乐府曲名。《旧唐书·音乐志》:“平调、清调、瑟调,皆周房中曲之遗声也。”大中五年,商隐妻王氏卒。本篇是他自徐幕归来,睹物思人,写下的一首悼亡诗。
(二)泣幽素:本当是花带露水,但由于移情作用,感觉它似乎是在哭泣流泪。幽素,指给人幽冷感觉的淡色花朵。翠带:谓蔷薇枝条细长柔弱如翠叶缀成的绿色衣带。花钱:指圆而小的花瓣。二句借蔷薇泣露、翠带圆花,兴起悼亡之意与下娇郎痴小的情状。
(三)娇郎二句:日高帘滪,行云拥日,时娇儿仍抱枕晏眠,故有“娇郎痴若云,抱日西帘晓”的联想。“痴”字以幼子不知失母之哀,反衬己悼亡之痛。作者《杨本胜说于长安见小男阿衮》“失母凤雏痴”,以“痴”状失母的娇儿,可为一证。或说“痴若云”系形容自己悲伤失神之状,云表示如浮云无所依托,亦通。唯作者其时年已四十,似不应以“娇郎”自称,且与上“花钱小”不相连属,故仍以前说为优。钟惺云:“娇郎句,妙在无谓。”
(四)龙宫石:泛言宝石。秋波:以秋水的明净状眼波。李贺《唐儿歌》:“一双瞳人剪秋水”。割得秋波色:割字生新,似即仿上引李贺诗“剪”字用法。二句谓此龙宫宝石所作的枕头,光可照人,仿佛割得伊人秋波之色。睹枕而如见明眸,益增悽怆。
(五)罗碧:犹言翠被。二句谓簟席之上不复见王氏玉体,但见翠被蒙盖而已。
(六)忆得二句:夫妇平居言语,对方未必都很注意。前年春王氏“未语含悲辛”,除由于沦落艰虞而外,可能缘彼时已有疾恙,预感将不久于人世,然商隐未必即往不幸处想。今悼亡归来,复又忆及前时情景,不幸而验,遂愈觉有铭心刻骨的悲痛。
(七)归来二句:谓自己徐幕归来之日,已不复见王氏,唯见其生前所爱弹奏的锦瑟而已。“锦瑟长于人”之“长”系“远别长于死”之“长”,犹“久”的意思。
(八)涧底松:语本左思诗:“郁郁涧底松”,以松生涧底喻低贱沉沦。蘗(b 波去声):即黄蘗。味苦。山头蘗:由《古乐府》“黄蘗向春生,苦心随日长”化出,因“随日长”,故说在“山头”,形容苦辛(苦心)至极。今日、明日皆就自己而言,上句谓沦贱受抑,下句谓苦辛日长。
(九)愁到二句:地,一作池。冯浩说:“《古乐府》:‘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句意本此。天池,海也,于义亦通。然天地似暗承上‘涧底’、‘山头’。”钱良择说:“宜作地,天地俱翻,或有相见之日,又恐相见之时已不相识,设必无之想,作必无之虑,哀悼之情,于此为极。”按:二句钱氏已作疏解,可从。所抒感慨与《长恨歌》结尾:“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相近。唯白氏直接抒慨,作为长篇的结尾,此篇则用设想中的“相看不相识”来表现。苏轼《江城子》:“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似受末句启发。
本篇是作者徐幕归来,怀念王氏的悼亡诗。首四句写帘外泣露的蔷薇和帘内失母痴睡的娇儿,起悼亡之意。“泣幽素”三字为全篇定下凄凉冷艳的基调。次四句写枕簟,寄托物在人亡的哀思。“忆得”四句由忆昔而愈增当前心境的悲哀。末四句抒写身世之慨,并设想天地俱翻而“相看不相识”的情景。前半由室外而室内,从空间方面着笔;后半由眼前及于往昔和未来,从时间方面着笔。围绕悼亡,写出“归来已不见”的万般感慨与沉痛心情。
诗在修辞和句法上有仿佛六朝和李贺乐府诗的地方,略带古涩的韵致。但脉络清晰,比李贺诗显得融贯和平易。而用幽艳的语言写深切的悲痛,笔调纤冷,感情却沉挚深厚,则又显出作者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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