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宫词（一）

永寿兵来夜不扃（一），金莲无复印中庭（二）。梁台歌管三更罢，犹自风摇九子铃（三）。

（一）永寿：南齐宫殿名。扃（jiMna窘阴平）：闭锁。据《南史》、《南齐书》记载，齐后主萧宝卷起芳乐、芳德、仙华、含德等殿，又另为宠妃潘妃起神仙、永寿、玉寿三殿，四周用黄金璧玉作饰。永元三年（501），雍州刺史萧衍（即后来的梁武帝）率兵攻入京城建康（今南京市），齐叛臣王珍国、张稷等作内应，夜开云龙门，引兵入宫。当晚后主正在含德殿笙歌作乐，卧未熟，兵至被斩。这句即写齐后主在宫中寻欢作乐，宫门不闭，梁兵突然到来的情景。写后主荒淫，从兵来国破之夜着笔；并集中笔墨写“夜不扃”这一细节，以突出后主的醉生梦死。笙歌作乐之地由含德殿改为永寿殿，是为了使人物、场景更加集中，且与下句叙潘妃事相应。

（二）金莲：齐后主凿金为莲花，贴放地上，让潘妃在上面行走，说：“此步步生莲花也。”句意谓后主因荒淫而国破身亡，昔日齐宫的殿廷再也见不到潘妃步步生莲的舞姿了。“无复”二字，似慨似讽，耐人寻味。齐亡及后主被斩等情事，均借“金莲无复印中庭”一语带过，笔意轻灵跳脱。

（三）梁台：即梁宫（也就是原先的齐宫，不过宫殿易主而已）。晋、宋以后，称朝廷禁省为台，称禁城为台城。九子铃：一种用金、玉等材料制成的挂在宫殿、寺塔四角的簷铃。据史载，齐后主曾派人摘取华严寺的玉九子铃来装饰潘妃的宫殿。两句意谓：夜半更深，梁宫中歌吹之声停歇后，在寂静中仍然能听到往日潘妃殿前的九子铃在风中摇动的声响。

题为“齐宫词”，实兼咏齐、梁两代。诗人用笔的重点，不在齐之亡而在梁台新主的淫乐相继，无视历史教训。九子铃既是齐后主荒淫昏愦的标志，又是他荒淫亡国的见证；既是梁台新主淫乐相继的标志，又是其重蹈亡国覆辙的预兆。一微物而贯串两代亡国败君的丑剧和悲剧，立意构思之精妙，表现之含蓄蕴藉，都臻于极致。全篇不着一字议论，完全通过前后的映照对比，以微物寓慨。九子铃所奏出的齐代亡国余音，正像电影上的迭印一样，融入梁台歌管之中，成为新朝覆亡命运的一种象征。

本篇与下面所选《南朝》、《咏史》、《隋宫》、《吴宫》诸诗，从张采田《会笺》系于大中十一年游江东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