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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研究的历史背景

时间:2023-01-1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红楼梦》是中国人最爱读的一部古典小说。[3]一粟编《红楼梦书录》著录抄本、刊本共72种。他们连续不断地写了大量的“仿制”,每一本的宗旨是要成为《红楼梦》的后半部,什么红楼“后梦”“复梦”“圆梦”“再梦”“幻梦”,层出不穷。就这样,第二期以《红楼梦》的突然畅销开始,以忘记它的作者终止。第三期的特点是关于《红楼梦》书中大旨的新说法的出现。

《红楼梦》是中国人最爱读的一部古典小说。从乾隆年间到现在,从它的八十回未完稿传抄本到现在的影印本[2]和校注本,已经有70多种不同的抄本和刊本。[3]近十年来,尤其在1954年展开了《红楼梦》问题的大辩论以后,有许多重要的专著、论文和总集出版,从思想方面的讨论批判到作者的家世,甚至其亲友的世系,都有详细的研究。[4]

在西方,早在1842年即有人翻译和介绍此书,1892年有人试图全译。[5]1901年出版的英文《中国文学史》,作者翟理斯对于儒家五经的介绍,只有20页,而对于《红楼梦》一书,却有30页的讨论和提要,虽然他那时还不知道这部小说的作者是谁。

[1]此书向有许多异名:1. 红楼梦;2. 石头记;3. 金陵十二钗;4. 风月宝鉴;5. 情僧录;6. 金玉缘;7. 大观琐录。这些异名有些代表此书早期的稿本,有些指后来的版本。现在最通行的书名是1,即一百二十回本(包括高鹗续作的后四十回),其次是2,即高氏补作以前的本子,只有曹雪芹原作八十回。3和5是原稿早期的书名,后来没有用。4是别人给早期稿本的题名,也没有被采用。6和7是1868年以后上海某些刊本的“代名”,因是年江苏总督丁日昌把它列为禁书,出版者用这些“代名”来避免官方的耳目。自“红楼梦”成为定名后,以上这些异名都已废用,只有“石头记”,因抄本关系,偶尔还用在研究论文方面。

《红楼梦》作者曹霑,字梦阮,号雪芹、芹圃、芹溪居士,通称曹雪芹。其生卒年及平生行谊,本书另有专章论述。

[2]专指1955年北京文学古籍刊行社出版的影印《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此书在下文即简称“影印本”或“影京本”。胡适藏十六回残抄本,1961年影印,以下简称“影残本”。

[3]一粟编《红楼梦书录》(以下简称《书录》)著录抄本、刊本共72种。至1954年10月止。此后各校注本未计算在内。其重要者有1957年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刊本两册,有校记及注,1958年俞平伯编《红楼梦八十回校本》(以下简称《校本》)四册,其第三册为“校字记”,第四册为后四十回。

[4]参看周汝昌著《红楼梦新证》(1953年上海棠棣出版社本,以下简称《新证》),吴恩裕著《有关曹雪芹八种》(1958年,以下简称《八种》)。周汝昌书筚路蓝缕,草创此书,虽有一些错误论断(见下文),但其收集材料之功,洵不可没。本书作者从周著得到许多帮助,特此感谢。

[5]关于西文(英、俄、法、德、意)中《红楼梦》的译文和论著书目,本书英文本附有西文书目,收译文17种,论著22种。——编者注

在1954年《红楼梦》问题大辩论[1]以前,对于这部小说的研究大约可分为四个时期:

第一期:从作者的时代(18世纪中叶)到1791年(乾隆五十六年,辛亥)。这时期的前八十回原稿传抄本,全部是曹雪芹的作品,并附有脂砚斋的评注,多至3000余条。这些评注几乎全部是脂砚斋所写,只有极少数的几条是别人的,评注年代可考者,从甲戌(1754)以前到甲午(1774),前后继续达20多年。在乾隆辛亥(1791)以前,所有本子,大概都是《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或从脂本出来的传抄本。因为脂砚确切知道作者的生平及其家庭背景,了解此书的原有计划,又看过未失去以前的作者手稿[2],所以他的评语深切翔实,透露出许多有关作者本人、家世和此书成书经过的消息。可是从1791年至1792年程伟元的一百二十回本《红楼梦》[3]刊行以后的100多年,实际上停止了八十回抄本的流传。我们必须记得,雪芹的朋友和同时人所见到、谈到、评到的《红楼梦》,都是指八十回的原本,不是现在的一百二十回本。

第二期:从1792年开始,但到何时为止,却难于肯定,也许可定为19世纪末。程氏刊行百二十回本后,此书供应数量突增,又加各地方不断翻刊,使广大的读者,立刻认识它是中国历来最伟大的一部小说。它的流传之广,为过去任何小说所未及。可是扩大了的读者群,似乎并不知道有雪芹八十回原本这回事,而那些抄本,从前在庙市售至数十金的[4]也逐渐在市场上消失。此一时期《红楼梦》的爱好者,最感兴趣的是书中故事的现实主义的描写,人物性格——尤其是女性——的铸造与分析,而尤其重要的,是一反传统小说的布局。他们对于此书的赞美——常常用诗词的方式——是一致的。只有一些头脑冬烘的道学先生是例外,那些人板起一本正经的脸,并不问这书的真正价值,却特别关心恋爱故事对于年轻人的影响。[5]在19世纪后半叶,北京流行的《京师竹枝词》中竟有:

开谈不说红楼梦,
纵读诗书也枉然。

的口号[6],其受人爱好可以想见。现在所说“红学”这个名词,也在1875年左右在北京文人中出现。从18世纪末年起,许多崇拜此书的作家,用一种很别致的方法来对此书表示关心或称赞。他们连续不断地写了大量的“仿制”,每一本的宗旨是要成为《红楼梦》的后半部,什么红楼“后梦”“复梦”“圆梦”“再梦”“幻梦”,层出不穷。因为同情宝玉和黛玉,这些作家们都想改变书中悲剧的结局,使宝玉和黛玉在他们各种各样的“梦”中团圆。可是这些续作,都经不起时间的考验,现在大都不见了。但是,虽然19世纪的读者对《红楼梦》有极大的兴趣(也许正是因为太大的兴趣),却很少人去研究此书作者的生平。有的批评家对他本人毫无所知,有的甚至不知道此书的作者是谁。因为对于作者的漠不关心,自不免对于此书的背景也茫然无所知。越到后来,此书受读者的欢迎越广泛,研究此书作者和背景的人越少。因为那时认识《红楼梦》作者并且知道他在什么情况之下写此书的那些朋友都已死去,连他们的集子,其中偶尔记录雪芹事迹的,也逐渐被人忘记。就这样,第二期以《红楼梦》的突然畅销开始,以忘记它的作者终止。这以后,有些人提出许多说法,试图追踪书中背景或大旨[7],但这些说法既难令人相信,也不受人们的重视。

第三期的特点是关于《红楼梦》书中大旨的新说法的出现。在19世纪的末期,对于清朝政府的不满(恰好《红楼梦》中所写的又偏偏是一个“满式”大家庭的衰落),结合了一般中国人的民族革命思想的兴起,产生了这样一派的看法:正如同《儒林外史》是对于作者同时人的讽刺,所以《红楼梦》是18世纪一部反清的政治小说。这派的主要代表是蔡元培,他相信书中许多人物和故事是影射乾隆时代许多文人的生活,因此费了许多劳力去找出他所认为是被影射的历史人物。[8]但这第三期的猜谜式研究并没有继续多久,胡适在1922年印出了他的《红楼梦考证》以后,这一派的说法便很少有人相信。胡适虽然驳斥了猜谜式的“影射说”,但代之以“自然主义”的“自传说”,他虽然对此书做了许多“考证”,但未弄清考证学上最根本的年代基础,以致许多结论(尤其是关于抄本的年代)陷入谬误[9],造成后来对于《红楼梦》研究无数的困难,增加了许多不必要的混乱。

从1922年到1954年大辩论以前,周汝昌的《红楼梦新证》的印行(1953)也许可称为历史上的第四期。在此期中有些《红楼梦》的旧抄本和作者朋友们的著作为少数“红学家”例如胡适、俞平伯所知。对这些所谓“珍秘材料”的占有,使他们被别人尊为这门学问的“权威”。胡适在他的“考证”里痛驳蔡元培的“影射说”,称之为“笨谜”,并且,由于顾颉刚和俞平伯二人替他找来的材料,发现了这书的作者是曹寅的孙子曹雪芹,是正白旗的汉军旗人,他大概生于1712年(康熙五十一年),这是一部“自传性”的小说,写于1765年左右,但他不久死去,书未完稿,后四十回为高鹗续作,成书于1791年程甲本印行之前不久。[10]

关于研究《红楼梦》的初步工作应该首先考证“作者之姓名与其著书之年月”,最先是王国维先生提出来的。[11]胡适对于前辈学者,如王梦阮、蔡元培诸人,找着他们的错,攻击不遗余力,但他考证《红楼梦》作者及著书年月等问题,走的是王国维最先提出的路子。而他在《红楼梦考证》的末段说:“以上是我对于《红楼梦》的‘著者’和‘本子’两个问题的答案。我觉得我们做《红楼梦》的考证,只能在这两个问题上着手。”——他只字不提王国维,仿佛这是他的创见。

说到《红楼梦》的作者和前后两部分的本子,当然也不是胡适的新发现,虽然在传播曹雪芹家世和反对“影射说”方面,他有一定的功绩,但他自夸他的“科学的考证方法”,于是造成一种印象,似乎他是第一个发现《红楼梦》作者的人。其实,除了他自己引证的袁枚的不甚正确的《随园诗话》[12]以外,有许多毫不含糊的材料,说到《红楼梦》及其作者。可是在他写《考证》时,似乎都没有看到。现在略举如下:

①李放《八旗画录》:“曹霑,号雪芹……工诗画,为荔轩(曹寅号)通政文孙。所著《红楼梦》小说,称古今平话第一。”[13]下引敦敏诗。

②蒋瑞藻《小说考证》引《能静居笔记》:“曹雪芹《红楼梦》,高庙(乾隆)末年,和珅以呈上……高庙阅而然之。”[14](《拾遗》)

③思华《八旗艺文编目》:“《红楼梦》一百二十回,汉军曹霑著。高鹗补。曹霑字雪芹,又字芹圃,曹寅孙。”(子部页48)[15]

④邓之诚《骨董琐记》引满族文人西清著《桦叶述闻》卷八:“《红楼梦》始出,家置一编,皆曰此曹雪芹书;而曹雪芹何许人?不尽知也。雪芹名霑,汉军也。”(卷八,第10页)

可见,要说明《红楼梦》的两部分为曹雪芹和高鹗所作,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发现。按《桦叶述闻》后文还引了敦敏、敦诚有关雪芹的诗句,敦敏“燕市哭歌悲遇合,秦淮风月忆繁华”与《懋斋诗钞》(1955年文学古籍刊行社影印北京图书馆藏本)稿本原诗相同,但与后来铁保收入《熙朝雅颂集》(1805)的改本不同,可见作者西清所据材料很可靠。邓先生的《骨董琐记》是当时常见的书,胡适在别处也曾征引,但在“考证”《红楼梦》作者时,他却没有引。

在1927年有一个收藏家要出让一部残抄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有人要卖给胡适,他“以为‘重评’的《石头记》大概是没有价值的”,所以当时竟没有回信。不久,“新月书店的广告出来了”,胡适这才“出了重价把此书买了”。[16]新月书店的“广告”说什么,胡适没有说,我在海外也找不到。但新月是出版商,并非贩卖旧书的铺子,它的广告当然是预告重印此书的出版消息,预约发行。[17]这个稿本如果给新月印出来,便不成秘本,大家都可以研究了。所以先以为“没有价值”的本子,一见到有广告要印行,他便不惜“重价把此书买了”。从此以后30多年,这抄本变成了红学权威绩溪胡氏的“枕中鸿宝”。

这个《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残本共十六回(一——八,十三——十六,二十五——二十八)。胡适在他的《考证红楼梦的新材料》一文中,竟说他的“脂本抄于甲戌(1754)[18],又说,“我看了一遍,深信此本是海内最古的石头记抄本。”[19]从此以后,这个本子便一直错误地被称为“甲戌本”。他虽没有说脂砚斋是不是就在这个本子上写他的评注,但在“脂本抄于甲戌”的下文,接着说“其‘重评’有年月可考者,有第一回(抄本,页10)之‘丁亥春’(1767),有上文已引之甲午八月(1774)”。现在的问题是:这个本子上的评语是不是出于脂砚亲笔?[20]如果是的,则其年代很容易确定;如果不是,那就不能把抄录年代提到此本最初收藏者所写的日期之前,也就不能说这是“海内最古的抄本”。因为即使在那时,有正书局用以石印的那个戚蓼生序本[21],由于它只有最初的一些脂评,也许更要“古”些。这个十六回脂评残本的年代问题,只要影印出来,便可解决。但直至1961年2月[22],它依然是胡博士的“枕中鸿宝”,没有见天日。他那篇文字,目的在给读者一个含糊的印象:这是脂砚亲笔的评本。

在1933年胡适又发表了一篇《跋乾隆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钞本》[23],由原书之巨和脂评之多,反衬出胡适那篇文字可惊的贫乏。可是在那里,他居然也透露出一个消息:原来这个七十八回的抄本,和他的一向夸为“甲戌本”的十六回残本,都是过录脂评本的抄本。(而它们的底本,又是作者原稿的抄本。)另外,他又发现了评者“脂砚斋即是曹雪芹自己”,“‘脂砚’只是那块爱吃胭脂的顽石”,“‘脂砚斋评本’即是指那原有作者评注的底本,不是指那些有丁亥甲午评语的本子”。[24]他先用“自传说”把曹雪芹和贾宝玉等同起来,又用“爱吃胭脂的顽石说”把脂砚斋变成了曹雪芹。这条公式看来既方便,又可信,也很动人。无奈就是这位“脂砚斋”,在他的“海内最古”的“甲戌本”第一回中,用朱笔写着这样的评语:

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余尝哭芹,泪亦待尽……今而后惟愿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书何幸,余二人亦得太快遂心于九泉矣。甲午八月泪笔。[25]

这个记雪芹逝世的“壬午除夕”,是胡适据以考订雪芹生卒年的主要论据[26],他的许多别的考据也是依此卒年而来的。他居然这样容易用“脂砚即曹雪芹”这支矛,来刺破他的一切考据的盾。似乎他在1933年见了“庚辰”本,就忘记了自己在1928年根据“甲戌”本所写的大作,因为当他贡献这个新的“大胆的结论”(不是“假设”)的时候,并没有“小心的”在“海内最古抄本”中“求证”,而且也没有说明他这个矛盾应该如何解决。

近年关于《红楼梦》问题的讨论是由于俞平伯的《红楼梦研究》(以下简称《研究》)《红楼梦简论》和周汝昌的《红楼梦新证》这几本书所引起的。俞先生在《研究》一书中认为《红楼梦》不过是一部曹雪芹“感叹自己身世”的书(页105),它是为“情场忏悔而作的”(页107,页124),它“是为十二钗作本传的”(页110)。俞先生又试图解决《红楼梦》的地点问题(页129~139)、曹著后半部原稿中许多女子的结局问题(页140~172),但没有得出明确可信的结论。在思想方面的辩论中,对于俞氏主要的批评是,他完全忽视了《红楼梦》在社会和政治方面的意义。如作者用现实主义的作风所描写的他自己所属的封建阶级,他对于贵族家庭的无情的暴露和厌恶,对于不合理的社会制度的反抗,和他最后对于这个腐朽阶级,用出走的方式,与之断绝关系。俞先生对于书中女主角林黛玉和别的女子的性格,用真假的说法,加以歪曲的解释(如“两峰对峙双水分流,各极其妙莫能相下”,页112),对于琐细的故事加以烦琐的考据(如怡红院群芳开夜宴图说,页227~244),因而忽视重要的问题。这些批评,大多数是有其道理的,它们只不过说明了明显的事实,只是有些批评者的态度,其实可以不必那么过火。[27]至于对周汝昌《红楼梦新证》一书的类似的批评,却有些不大公平,或不切本题,因为周先生的《新证》,主要贡献在于收集曹雪芹的家世和当时人的史料,并不是一部文艺批评的著作。假使说他不该写这样一本书,因为书中没有谈到某些重要问题,那就像批评一个桥梁建筑师说他没有建造足够的工厂。如果要批评周书,应该检查他的材料是否正确、可靠、有用、相关;评判他对于这些材料的处理、解释和应用是否合乎科学的辩证法,这些材料和解释对于《红楼梦》的了解和研究有无帮助。[28]凡是根据这些观点来批评周氏之书,都是比较正确的。

俞先生在研究《红楼梦》时,曾收集各抄本及有正本中的脂砚斋评语编为一集,而1954年出版的《脂砚斋红楼梦辑评》(以下简称《辑评》),所辑脂评根据下列五个本子:

1. 脂评甲本[29]过录乾隆“甲戌”(1754)[30]《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残抄本十六回(一——八,十三——十六,二十五——二十八),刘铨福旧藏,1927年归胡适。

2. 脂评乙本过录乾隆“己卯”(1759)“脂砚斋凡四阅评过”[31]残抄本三十八回(一——二十,三十一——四十,六十一——六十三,六十五——六十六,六十八——七十)

3. 脂评丙本过录乾隆“庚辰”(1760)“脂砚斋凡四阅评述”残抄本七十八回(一——六十三,六十五——六十六,六十八——八十,所缺六十四,六十七二回经抄补),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北京文学古籍刊行社1955年影印。

4. 脂评丁本过录“乾隆甲辰(1784)梦觉主人序”本八十回全抄本。解放后在山西发现,亦称山西抄本,文化部藏。

5. 脂评戊本有正书局1912年、1920年、1927年石印戚蓼生(1732—1792)序本八十回。俞明震(1860—1918)旧藏。其正文即俞平伯校订的《红楼梦八十回校本》的底本。[32]

俞氏所定这五个本子的次序,他大概以为是按时代排列的。其实“甲戌”“庚辰”这些表明年份的干支名称,根本不能表示那些本子的年代。用作本子的名称,只能迷惑读者,使他们误信某一本子即为其干支年份的抄本(说详下)。在校辑这些脂评的过程中,俞先生说:“2、4、5都在我手边。1我现在有的是近人将那本脂评过录在己卯本上的。3藏西郊北京大学,我有它的照片。”(《辑评》页8)上列五本中,最重要的是“脂甲(残)”和“脂丙(京)”。“脂甲(残)”虽只残存十六回,但它在行间和眉端有许多朱评,有的还记录了写评时的年月。“脂丙(京)”本的重要性是很显然的,因它不仅是五种脂评抄本中最长的一部[33],而且评语最多,从十二至二十八回,又有不少后加的朱批,其中有许多记录了年月和评者的签名。“脂残”和“脂京”二本中的朱评并不全同,可见它们的来源是两个不同的脂砚斋底本。其余“脂乙(配)”“脂丁(晋)”“脂戊(戚)”三本,虽然有脂砚斋早期的评语,用墨笔双行小字抄在正文之中,但在传抄过程中曾受删削,其存者又大都与“脂残”“脂京”两本的双行墨评相同(其不同者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误字)。在“脂戚”中,另有一些附加的评语和诗词,但似乎出于后人之笔,[34]那些作者对于雪芹及其身世并无所知,所以这些附加材料在研究上无甚价值,有时反而眩惑读者,引起混乱。

在《红楼梦》问题的讨论中,俞先生曾主张将以前胡适所视为奇货可居的“脂评”,“打算流通它,以备公众的参考”。[35]现在这个提议已经实现,读者大众自应感谢俞先生的校辑工作。有了这样丰富的、由作者传下来的材料,我们本可据以研究曹雪芹写作《红楼梦》的原来计划和结构,以及他本意准备怎样完成它的后半部。可是,脂京本的影印和《辑评》的刊布所提出的新问题,比它们所能解决的旧问题更多。最重要的是:

1. 这些抄本的底本的情况是怎样的?

2. 这些抄本和它们的底本的时代应该怎样确定?

3. 脂砚斋是谁?他和雪芹有无亲属关系?那个署名畸笏老人的评者和脂砚斋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4. 脂砚的意见怎样影响作者?影响到什么程度?

5. 从脂评中可以推见作者原稿的内容到什么程度?

从最后一点,我们也许可以探测许多久未解决的老问题。例如:①作者原稿的失去部分的内容是怎样的?②他全书原来的布局和书末的收场是怎样的?③高鹗为了他自己的后四十回,怎样改变曹著的前半部内容?④最后,把可能复原的曹著后半部内容与高著后四十回比较,可以看出二人在思想上如何不同?由此我们可以对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作出比较正确的评价,对曹雪芹和高鹗的思想和文学造诣加以鉴别,不至于在批评时把二人的思想混同起来。别的有关《红楼梦》本身及其作者的各种问题,以前未经解决的,在此书中也将加以考察。下文关于《红楼梦》正文及脂评的必要的校订,将限于“脂残”“脂京”两本,[36]因为其他各本未经影印,手头现有的重印材料似不足据以校订。比较八十回曹著原文及高氏删改后(程乙本)的前八十回,也将以影印的“脂残”“脂京”两本为根据。

[1]关于此次辩论,参看《红楼梦问题讨论集》(以下简称《讨论集》)1—4集,作家出版社1955年版。

[2]有一部分原稿在脂砚评阅时已失去,参看《红楼探源》页52。

[3]所谓程甲本,1791年印,1792年发行。同年又印行程乙本。

[4]见程甲本,程伟元序。

[5]例如毛庆臻《一亭杂记》:“乾隆八旬盛典后,京板《红楼梦》流行江浙……其书较《金瓶梅》愈奇愈热,巧于不露,士大夫爱玩鼓掌。传入闺阁,毫无避忌。作俑者曹雪芹,汉军举人也……然入阴界者,每传地狱治雪芹甚苦。”原书未见,据《新证》,页532引。

[6]杨懋建《京尘杂录》卷四,《梦华琐簿》,页34,据《新证》,页528引。

[7]参看蒋瑞藻《小说考证》,页157~164,页556~557。

[8]蔡元培(1867—1940)《石头记索隐》,页6,页14,页15,页22,页25,页32等,上海商务印书馆,1935年第12版。

[9]例如他的十六回残抄本中,明明有“乾隆甲午(1774)八月”的日期,他却硬说是“甲戌(1754)本”。评者脂砚斋在1774年还活着,其时雪芹已死20年,胡适却说评者即是作者。这些问题,下文要仔细讨论。

[10]胡适《红楼梦考证》(以下简称《考证》),见亚东1927版年图书馆版《红楼梦》页1~94。

[11]见王国维《红楼梦评论》末段:“而《红楼梦》自足为我国美术上之唯一大著述,则其作者之姓名与其著书之年月,固当为唯一考证之题目。”

[12]《随园诗话》卷二:“其(曹楝亭)子雪芹,撰《红楼梦》一部,备记风月繁华之盛。”

[13]“云在山房丛书”后编卷中。

[14]蒋瑞藻《小说考证》,页556,1957年古典文学出版社版。

[15]原书未见,据《新证》,页447引。

[16]《胡适文存》(1930年上海版。以下简称《文存》)三集,页565。

[17]据胡适1961年在《跋乾隆甲戌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影印本》中解释是指胡适友人开办新月书店的广告。——编者注

[18]《文存》三集,页573。

[19]《文存》三集,页565。

[20]胡适在此文中,说到脂本的“原底本”(页586),但他又相信“原底本”的“许多评注全是作者自注的口气”(页588),暗示他所谓“原底本”是指作者原稿,所以他的“甲戌本”是脂砚亲笔评注的本子。《红楼梦》的英文译者王际真,便在引言中说“这是1975年脂砚斋手抄本”(见1929年王译本引言)。

[21]即有正本,由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在1958年加以标点,重印为《红楼梦八十回校本》的第一、二册。

[22] 即拙著英文本On The Red Chamber Dream出版之日。同年夏,脂残影印本在香港发行。

[23]见《胡适论学近著》(以下简称《近著》),页403~415,上海商务印书馆1934年版。此抄本原为徐星署藏,今在北京大学图书馆,由北京文学古籍刊行社影印,1955年出版,以下称为“脂丙本”(即脂京本——编者注)。

[24]见《近著》页408~409。但此“甲午”评语中明明说“一芹一脂”,若依胡适所说,这条不是脂评,又是谁的评语?

[25]《文存》三集,页569。俞平伯《脂砚斋红楼梦辑评》(以下简称《辑评》,1955年上海文艺联合出版社版)页41。“何幸”误抄作“何本”,俞平伯改为“何幸”,是也。由此可证十六回残本脂评传抄误字,绝非脂砚亲笔评本。胡适引上文时故意不引下一段,因为如引此段不免露出错误马脚来,他就不能夸为“海内最古抄本”了。

[26]其实他的考据以及别人相信他这个考据的种种说法是错的,说详后。

[27]例如有一位批评者甚至牵扯到俞氏先人的《春在堂全书》(见《讨论集》)。在人民内部的学术讨论中,这种态度是欠严肃的。这并不是说《春在堂全书》不可批评,但批评者用它来奚落俞先生,这是不对的。又有人说他霸占珍秘材料,也是没有的事。如上文所述,霸占材料的是胡适,不是俞先生。相反地,俞先生对脂评,有流通传播之功。

[28]李希凡和蓝翎二位对于《新证》的批评者有很好的批评,对于《新证》本书也有适当的估价,见其所著文《讨论集》二集,页255。

[29]这里所指“脂评甲本”及下文的“脂评乙本”“脂评丙本”……只是沿用俞氏提到这些本子时所用的次序。“甲”字并非“甲戌”的简略,下同。参看下面的注。

[30]过去一般用胡适的定名“甲戌本”,这是错误的。这个“脂评甲本”所过录的底本,也不一定即是“甲戌”年的稿本。即使称之为“过录‘甲戌本”也不一定是正确的。现姑用此名,暂加引号,以资区别。(余详后文)下面称“脂评丙本”为“过录‘庚辰’本”,理由同上。

[31]原书未见,据与脂评丙本比较,其原题应如此。参看《辑评》页8。

[32]关于各种脂评本的定名,作者经过慎重考虑,在此后的写作中,不再用任何数字或序数替代,以避免误会。故1改称为脂残本,2改称为脂配本,3改为脂京本,4改为脂晋本,5称有正本或脂戚本。为求统一,本书改用新名。参看《红楼探源》中《残本脂评石头记的底本及其年代》“引言”及有关的注。——编者注

[33]脂晋本虽比它多两回,但评语已大量被删,正文亦经删改。

[34]有正石印本前四十回眉批均为有正主人狄葆贤(平子)所加。其1920年本卷五里封面并有广告征求批评。见一粟《书录》,页13。

[35]见《讨论集》二集,页314。

[36]本书英文本出版半年后,脂残本影印出版。但此影残本恐一时不易见到,故在本书征引时(指作者自译中文本时。——编者注)并用俞氏《辑评》及影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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