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知遥
马知遥,原名马明春。曾任宁夏美协常务理事、宁夏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中短篇小说《古尔邦节》《马知遥文画选》等。长篇小说《亚瑟爷和他的家族》获第七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
认识了一容好多年了,可以追溯到20世纪末。
在宁夏西海固的作家中,我对了一容有一种特别的兴趣和期待。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学没读完的孩子,带着一本《新华字典》和一本海明威的小说,敢于走出沙沟,闯荡于西南西北城市乡村沙漠戈壁,打工要饭,四处流浪,不惜与乞丐、小偷、骗子为伍。其人生经历、胆识使我想到俄罗斯的高尔基和中国的沈从文,对于作家来说,这是巨大的财富和可贵的资源,是任何读书、看报所取代不了的。了一容是一条有血性有追求有图谋的汉子,当他感到可以圆他的文学梦,可以实践他的文学情结的时候,他就回到西吉老家,开始了正儿八经的文学之旅。从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到1999年《绝境》问世,他很快就完成了从探索到成熟的创作蜕变,在一批业余作者中凸显其出类拔萃的优势和潜能,进入了专业文学者的行列。
从某种意义上说,文学的门槛并不高,不需要大学中文系本科文凭或硕士、博士头衔,只要你摸着它的窍门就成。也就是说,文学创作是有规律可循的,没那么玄奥和神秘。20世纪80年代初,我到延边延吉去开一个座谈会,在软卧车厢里,有幸邂逅丁玲、陈明一行人,刚好和鲁迅研究专家蒋锡金教授住一起,他睡下铺,我睡上铺。蒋先生为人随和,非常健谈。下车前,我跟他说,希望他能写点关于鲁迅是如何刻苦学习文学创作的。因为我相信,鲁迅不是天生就会写小说、搞文学的,他一定有一个学习、操练的过程,一定也读过某些作家的作品,练过笔、投过稿、退过稿、改过稿,不会像我们所宣传的那样,有个好思想就能写出好作品,就能成为好作家。我知道,鲁迅其实是“仙台医科专科学校”的肄业生,自他母亲去世后重返日本就再没学医而是转向了文学。
文学需要悟性。
了一容不但勤奋好学,而且聪颖过人,有很好的悟性。最近他出版了一本中短篇小说集《红山羊》,在后记中他写道:“我们人类还有许多的缺陷和不完善,包括我自己的肉体因无法超脱尘俗中的一切平庸而倍感痛苦和纠结……我只能通过写作来慢慢完善自己……小说中想象的、看到的和听到的,在现实中都有发生。”沈从文在谈到如何写小说时也反复强调:“要贴着人物写。‘要’写人、写事、写心。”作家的天职是净化人的灵魂,承载鲜活的历史,给人生以警示和启迪。
《红山羊》精选了他不同时期的9篇小说,颇具代表性。在这些作品中,大凡以童年视角写作的作品往往都写得比较成功。《红山羊》是通过一个7岁男孩的所见所闻所感来完成的。对了一容的创作来说,这是一个大的转折,他把关注的目光投向了人与动物、人与自然的关系。他写极普通的“抓羊绒”的生产过程,但却挖掘出了深意。其中写道,你抓我抓大家反反复复地抓,把一只白山羊抓得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变成了红山羊,看得人自己厌恶自己:为了钱,人咋这么歹毒、这么残忍、这么贪婪?
在以往的小说中,了一容笔下的人物大都是社会底层的不幸者、苦命人;一群被侮辱、被歧视、被压迫的边缘人物,被遗忘了的猥琐人物,但他们往往在困境、绝境中,在灵魂深处,有那么一点人性的东西、闪光的东西,让人类社会还存在某种温暖与光明。比如《命途》中的撒拉老汉与东乡少年结伴而行,当伊斯哈儿趴下喝水时,“老头儿手里突然举起一块狰狞的石头,对准了年轻人的后脑门”。但最终没有砸下去,而是把石头藏在身后“撇”了,避免了一场图财害命的惨案。比如《挂在月光中的铜汤瓶》中,老奶奶对自己的残疾儿子不离不弃、乞讨度日,非要送走儿子,她自己才离开这个世界。了一容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在他的小说中,毫不掩饰他的爱恨情仇。他绝不是编个故事、布置个场景,想当然地造个细节敷衍成篇,耍手笔、玩技巧之流,他的每一篇都要呕心沥血地投入情感。我觉得这在当下是难能可贵的。
从沙沟走出来的了一容,这么多年来应该说是在不断地充实自己、完善自己,不断地在文学的旅程上艰苦地攀爬。《红山羊》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老实说,对西海固所有作家的点滴的进步和成就,我都由衷地感到欣慰。这么说,也许是我很不自量力。但我作为一个普通读者,作为半个宁夏人,我想我是有资格的。我羡慕他们,我嫉妒他们,同时我也不满意他们!我觉得他们完全有条件创作出不朽的经典之作,但有时候我觉得他们一直是小打小闹,做小买卖搞小本生意,像传统的农民,春种秋收,自我满足,饿不死也撑不着,这大大地局限了他们的创作!他们有生活、有技巧、有视野、有审美能力、有语言文学功力,他们什么都不缺,就缺少野心,缺少雄心壮志,缺少经典写作意识。我希望有生之年见到他们爆炸原子弹,见到他们震动文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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