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自己骨子里就是个喜新厌旧的家伙。在那么多的地方钓过鱼,但从来没有过强烈的愿望想要再回到某个地方去旧地重钓一次。我总是在寻找下一个值得我去的地方,也总是为了对下一个地方的憧憬而激动不已。但有一个地方不一样,只要在那里钓过一次,就会终生牵挂,这个地方勾起我无穷瑰异的遐想和无尽隽永的回忆,一想到她我就会激动莫名,我觉得她的光芒盖过了去过的任何地方。“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两句诗并不一定只用来形容美女,用来形容这个地方,也简直是说到心里去了。
这个地方就是巴西。
2006年我第一次去了巴西,如愿以偿地泛舟垂钓于魂牵梦萦的亚马孙河上。那是笔墨所无法形容的新奇和快乐。以至于当我离开她的时候,心中充满了留恋和怨恨,甚至还没有离开巴西,我就已经决定,明年我还要回来!
结果2007年的秋天,被我的表哥苏厚民拖到罗马尼亚的多瑙河三角洲去了。
一踏进2008年,我就在挂历的9月份上,用油彩笔写上“巴西亚马孙”几个字,这是我自己的宣言。9月份的其中一天是我的生日,所以我总是在9月份出远门去钓鱼,这是我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等到制订具体计划的时候,又面临一个困惑了我很久的问题:还是去两年前去过的地方吗?总有些不甘心,那么大的亚马孙,照说钓鱼的好地方多了去了,可我又一个都不知道,该上哪儿去钓鱼呢?这真是个问题。成天七想八想,突然想起两件事情来了。第一件事情是两年前在玛瑙斯乘坐洛伦索二号去水上营地时,在驾驶室和胖子布什船长闲聊,他问我:“这么说,你来亚马孙就是为了钓鱼?”我说:“是啊,主要就是为了钓鱼,观光的事情只是顺便带过。”他斜着脑袋看着我,有点奇怪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去潘塔纳?”我以为他说的这个潘塔纳一定是在亚马孙的某个地方,当时也没有多留意,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第二件事情是两年前在亚马孙河上钓鱼,休息的时候我斜靠在船帮上,和我的小导游法比奥抽着烟闲聊。我说:“伊霍啊,你当导游也有些年头了,在巴西什么地方钓鱼是最好的?不会就是这里吧?”法比奥说:“哪里啊,这儿算什么嘛,和潘塔纳就没得比!”我还是以为他说的那个潘塔纳是在亚马孙丛林深处的某个地方,心想有机会我倒要在地图上查一下。想起这两件事情,我心里头突然一亮。哎,既然这两个巴西人异口同声地提到这个潘塔纳,想必这一定是个了不得的钓鱼好地方,我这次何不就直奔这个潘塔纳而去?
顿时来劲了。
打开两年前从巴西带回来的亚马孙州地图,仔仔细细从左看到右,从上看到下,查找了足有半个多小时,大大小小几百个市镇村寨,居然就没有一个叫潘塔纳的地方。这下心里真是后悔死了,当时怎么这么迟钝,为什么就没有再详细地追问下去?难道潘塔纳是他们当地人的称呼?或者那根本就是个小得连地图上都标示不出来的地方?
心有戚戚,干活吃饭,什么时候想起这件事情,就觉得简直是块心病。直到有一天,我正开车走在半道上,又想起这事儿来了,突然间福至心灵,心里头灵光一闪,潘塔纳?潘塔纳?!哎,我好像在一本什么杂志上看到过这个名字!什么杂志?再狠狠地想,想起来了!是美国的《国家地理》杂志,我每期都有买的。回到家里把所有的《国家地理》杂志都翻出来,一本本地找过去,终于被我找到了!在2005年8月刊上,文章的名字是“狂野的湿地潘塔纳”。这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只怪我满脑子都是亚马孙,造就了天大的误解:第一,这个潘塔纳并不是地方名,而是一片地域的名字;第二,这个潘塔纳和亚马孙毫无关系,离亚马孙至少有一千多公里。
潘塔纳,是从葡萄牙语pantanal音译过来的,意思是指大型的沼泽地,英语称为wetland,中文翻译成湿地。我觉得都有点词不达意,世界上的沼泽地何止千万,但有资格被称作潘塔纳的地方只有两个:一个是美国佛罗里达州佛罗里达大沼泽,占去一半的州域面积,算得上是非常惊人,但是和另一个——巴西的潘塔纳一比就没有了光彩。巴西的潘塔纳跨越了三国(巴西、巴拉圭和玻利维亚)两省(巴西的马托格罗索省和南马托格罗索省),面积几乎有25万平方公里,台湾和香港地区把潘塔纳翻译为大沼泽,虽然名副其实,可惜还是没能表达出它那令人震撼的辽阔意境。
在南美洲的中部,地势从山地转向安第斯山脉的高地,但是大自然却在这块山地中,造就了一块巨大的低洼平原,这块平原就是潘塔纳。南美洲的第三大河巴拉圭河从这块平原的左侧蜿蜒而过,这条大河发源于巴西中部的高地,一路流经巴西、巴拉圭和玻利维亚共和国,最后在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附近奔流入海,投入了大西洋的怀抱。
巴拉圭河将六百多条支流像血管一样分布在整个潘塔纳,一到雨季,六百多条支流一起泛滥,把整个潘塔纳泡成了个水乡泽国。在漫长的将近五个月的雨季里,整个潘塔纳的雨林中的所有动物——食草的,杂食的,食肉的,也包括了鸟类和昆虫——全部转移到树上去生活,鱼类和水生动物接管了这个地区。几万年来,陆生动物、水生动物和热带植物在这个巨大的沼泽地里轮流执政,繁衍生长,大自然一派欣欣向荣。而人类却被潘塔纳的周期性水淹所阻,除了在其中几个地势高的地区建立了农场,几乎无法深入沼泽的腹地去开发,潘塔纳幸运地逃离了人类的毒手,成了野生动物的最后一个伊甸园。
我在网上搜索潘塔纳的信息,看到了巴西国家公园管理局总监所说的一段话,大意为:“在巴西以外的人们只知道有亚马孙,而不知道潘塔纳,那是因为亚马孙的名声实在太大,这实在是一种羞耻。事实上潘塔纳自然环境的美丽,生物的多样性,生态的系统性完整性,都远在亚马孙之上……”这位先生使用了“羞耻”(shame)这个单词,有点骇人听闻,但潘塔纳养在深闺人未识倒也确实,难怪那位先生要如此愤愤不平。事实上,我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潘塔纳这个名字,我也是应当感到羞耻的井底之蛙。
吃惊之余,我赶忙翻出两年前在巴西买的几本钓鱼杂志,仔细再看一遍,顿时面红耳赤,羞愧难当。两年前我从亚马孙回来,写下了《一意孤行亚马孙》。发表以后,意犹未尽,又从巴西的钓鱼杂志里整理翻拍了一组令钓鱼人震撼的照片,想当然地取名“亚马孙的钓鱼图片”发表,其实整个错了,事实上在这些照片里,除了亚马孙巨鲇比拉拉达和海象鱼之外,介绍的全是潘塔纳巴拉圭河水系的渔获,我因无知,无意中大大误导了中国的钓友,这是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
在网上搜索的结果显示,巴拉圭河虽然只有四百多种鱼类,和亚马孙河的两千多种淡水鱼相比,好像没有什么可以骄傲的,但是巴拉圭水系中有近四十种有垂钓价值的鱼类,是巴西钓鱼界极力向全世界的钓友推介的。这近四十种鱼都是巴拉圭河所独有的垂钓尤物,特别令全世界的钓友为之疯狂。比如被称为黄金河虎的多拉多(Dourado),被称为阿拉圭亚鱼雷的碧库达(Bicuda),深水巨鲇夏乌(Jau),食蟹鱼比阿乌苏(Piaucu),巨型恶狗鱼卡秋拉(Cachorra)等,都是我以前见所未见,甚至是闻所未闻的。
回想起布什船长和法比奥说的话,真的没错,潘塔纳才是比亚马孙河更好的钓鱼天堂,我知道得真是太晚了。
那么多从未见过、从未钓过的鱼,被活生生地从巴拉圭河里钓出来,刹那间凝固成那么活灵活现的照片呈现在眼前,这是何等致命的诱惑,更可恶的是这些鱼都不是我钓到的,我只有在杂志上看看的份,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拍案而起,好,什么也别说了,今年的出钓,就定在潘塔纳的巴拉圭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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