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春,北京大学百年纪念活动中,发表了许多文章,其中有悼念彭令昭(林昭)的。如乐黛云教授回忆几位“北京大学的优秀儿女”,其中有林昭的敢说真话,至死坚持表达的权力。《今日名流》的编者说:“我感到没有找到一个人的经历,能表现出北大精神的深层中含蓄的激情,直到我听到林昭的故事。”
林昭远在美国的妹妹令范,寄来一篇长文,题目就触目惊心:《姐姐,你是我心中永远的痛》。至痛文字不可复述,这里只说一点感想。
一九四九年林昭在苏州家中,报考苏南新专,她的妈妈反对,要她进正规大学名牌大学,例如北大,此事各有理由,更兼各有脾气。闹得母亲限制女儿行动,女儿爬窗争取自由。
新专结束以后,工作了一段时间,国家鼓励年轻干部进修大学,林昭果又进了北大。写诗,办刊物,不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同时在学业上,也得到著名教授如游国恩老先生的赞许。
“风华正茂”,一九五七年“戴帽”,分配去剪报做资料工作。她的妈妈着急了,叫她回南方耽在自己身边,谁知在南方倒遭逮捕。做妈妈的可是后悔了:还是留在北京的好!妹妹令范最记得妈妈费尽心思,保她出来就医。这个姐姐竟攥铁门扳桌腿,不肯出狱。高叫他们不会放过我,出去了还要进来……一九六二年,当真又牵连进去了。“文革”中,一九六八年,惨遭枪决。说来人都不好相信,还到她家收五分钱子弹费,她妈妈当场晕倒……
“四人帮”垮台受审,长篇报告文学《历史的审判》中有这么几句:
“……这真是使人毛骨悚然的天下奇闻,在中世纪被判火刑烧死的犯人无需交付柴火费,在现代资产阶级国家用电椅处死的犯人也未交过电费,惟有在林、江法西斯统治下,人们竟要为自己的死刑付费……”
报告文学的作者之一,是苏南新专也是北大的同学陆拂为。
林昭在新专时节,那样十七八小小年纪,那样新解放的蓬勃气氛里,就叫“一根直肠子,一根热肠子”,弄得不合“革命世故”,总有些愤世嫉俗的样子,仿佛书本上读到过的,在五四前后,叫做“叛逆的女性”。这在林昭,当是祖母一代的人物。林昭的母亲,后来冻死在雪地里。不了解这一位母亲的生性,不知道是她不合时宜,还是时宜不合于她?她几番计较南方北方,难道不晓得恢恢天网?
当年新专结束,上下左右临别赠言,曾把一个旧词“反讽”林昭:“生不逢辰。”
眨眼间,半个世纪过去了。近来才觉出来当初“反讽”的幼稚。现有大诗人、有名戏剧家也一落再落“天网”,过后屡见题词曰“生逢其时”,曰“生正逢辰”。
换一个角度看世事,立刻眼界开阔,胸襟坦荡,就是积极的人生了。生逢世纪之交,说什么时宜于我,我于时宜!时间永远交替,空间永远交错,令范的“心中永远的痛”,积极的意义在永远之中。
林昭的知交倪竞雄,妹妹令范,还有北大的难友,连“刑事判决书”上都提示:林昭在狱中写过不少的诗。那是用倒流的泪顺流的血写成的,至今还大约封闭在提篮桥的档案里。山重水复,不知道这样的功德,却如羚羊挂角。人生往往说了许多话,倒把最要紧的话咽在肚子里。前人前去了,令范把“心中永远的痛”说出来,是希望后人心中永远没有这样的痛。令昭的诗,若这样作用起来可是“功德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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