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春天虽然姗姗来迟，但与华北相比，柳醒也迟不了几天。“枝弱不胜雪，势高常惧风。雪压低还举，风吹西复东”。风雪虽狂，柳枝虽弱，但仍然“低还举”、“西复东”，随风摇曳，摆进了诗人的诗篇，轻拂出一片春绿。
柳是春天的使者，在骚人墨客的笔下，柳字和春字总是连在一起的。“寒梅雪中尽，春风柳上归”，“数树新开翠影齐，倚风情态被春迷”，“杨柳宫前忽地春，在先惊动探春人”。在冰雪尚未融尽之时，柳梢就从冬眠中醒来，细柳丝丝，吐出芽苞，实现生命的觉醒，最早把春讯带到人间。她的婀娜身姿，成为初春的一道倩丽的风景。
柳是春日的舞娘，以轻盈的身姿，摇曳着春光的柔美。“隔溪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少女腰”，“绊惹春光别有情，世间谁敢斗轻盈”。这种细柔轻盈的体态，使得诗人想入非非，诗人想到了“环肥燕瘦”的赵飞燕，甚至想到了“好细腰”的楚王，接着写出“楚王江畔无端种，饿损纤腰学不成”，春柳丝丝之柔细，在诗人笔下已经出神入化了。
春柳之美，还在于她的鲜嫩的色彩。“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迎着春光先到来，浅黄轻绿映楼台”。初春柳枝绽出嫩芽细叶，望去比黄金略浅，呈一片鲜嫩的鹅黄。随着春色渐长，须臾浅黄就化为轻绿了。这里，诗人们不仅勾画出柳枝轻柔的身段，涂抹出春柳的亮丽颜色，也纪录了春姑娘踽踽行走的蹒跚脚步。
春风杨柳万千条。而柳的身姿和色彩，全是春风所赐。春风“来去固无迹，动息如有情”。不仅可以传歌，可以涂色，还可以剪柳。“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正是靠风的巧手装裁，打造出绒绿的北方和烟雨江南，“寒风又变为春柳，条条看即烟濛濛”。春风塑造出多少生命的绿色，勾勒出多少诸如“一轮金丝挂弯桥”的优美图画。
我喜欢柳，最喜大河两岸翠柳成阵的壮观。这里的柳多沿河渠，纵横成列。空间广树冠大，浩浩荡荡，雄赳气昂，烟波十里。于是，柔柳化为刚阳。与柳阵相映成趣的，是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小麦田，而黄灿灿的油菜花，又交错其间，给这广袤绿野镶上金边，给人以立体的美。人们折枝制笛，柳笛声声，此起彼伏，与柳间的鸟儿一起，演奏出春天的合唱。
柳之美，莫过于燕园的垂柳的别致。未名湖畔，垂柳环绕，博雅塔耸，组成小巧玲珑的柳烟风景画。春天，柳丝婆娑，犹如长发披肩的少女。绿柳和碧水交辉，柳影与塔影相映。流莺婉转在枝头，书声琅琅于柳下。燕园的柳美，实在是风情万种。北大学子在柳荫掩映下，或读外语，或与情侣携手其间，娓娓叙谈理想，度过一段青春的甜蜜。这是天下读书人梦索魂牵的地方，最能牵动情丝的，莫过于燕园的依依垂柳。
凡是到过大西北的人，无一不惊叹浩渺柳波。柳有顽强的生命力，插枝成荫，在干旱的沙漠中也能生长。左宗棠将军在戎马生涯中，曾让军队广植杨柳，一时成为佳话。有人以诗称颂：“大将西征久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惹得春风度玉关”。那年我沿河西走廊驱车西行，沿途绿柳排排，客舍青青，加上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和边关巍峙的衬托，构成塞上浩瀚的柳韵。柳也成了丝绸之路上的绿绸，点缀着祖国的大好河山。
“柳”与“留”谐音，因此绿柳不是无情物，一些爱离别恨，莫不以柳叶柳枝为寄托。“人言柳叶似愁眉，更有愁肠似柳丝”，“纤纤折杨柳，持此寄情人。一枝何须贵，恰是故园春”。河边柳下，常常是青年男女的定情之所，柳荫也寄托他们的无穷情思：“杨柳依依小河边，是梦是醒不相见”。杨柳不仅会撩起人们的情思，也往往撩起人们无限的春意。
我钟情于春柳，不仅是因为春柳多姿、多采、多情，更是因为崇敬柳的精神、风格和贡献。柳以微弱之躯，斗料峭春寒，最早赋予春天的绿色，并将碧绿洒遍天涯海角，锻造出民族的灵魂。柳与黎民百姓比邻，不喜画栋雕梁，专门搭建草房茅屋，连农家的许多犁杖、筐篓也是柳的制品。柳雕塑了人类家园，弥漫着草根文化的底蕴。柳调节生态，美化环境，勇敢抗击风沙肆虐，成为天造地设矫健卫士。因此，柳用自己的行动向世界奉献赤诚和爱心。如果你爱春天，就爱柳吧，是柳给世界和人类永远的春天。本文就是作者在明媚的春光里，用心唱出的第一曲柳之歌。
2007年4月19日写于沈阳嘉麟“寻味”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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