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应邀去看一位朋友的画展,朋友的画有人物、花鸟、山水等,琳琅满目,美不胜收。但是,一幅不起眼的油画《父亲》,却使我流连驻足。画面上是一位历经风霜的老人,脸黑、瘦削、多皱、筋骨凸起,凄苦中带着几份刚强,严肃中自有一份慈爱。油画浓缩了作为劳苦大众的父亲的外在特征,升华了农民父亲的神采气象。肖像传神,酷似我故去的父亲,使我脑海中连连滚动浮出父亲壮年、老年的不同肖像。
父亲是我心中的合格的老师。孩提时,父亲常带我去田间拔草。贪玩的我,到了地里就疯玩,采黄花、捉小虫,很少拔草。父亲就告诉我,草和庄稼争饭吃,拔掉一筐草,多收一斗粮。年年多收,庄稼人就能年年富裕,吃穿不愁。“予人以鱼,不如予人以渔”,父亲教育传导给我的,不是家财,而是谋生与致富的手段。父亲笃信,靠自己的双手、双肩,就能够建造富足的乐园。所以,父亲劳动一生,直到晚年在有子女供给,吃穿不愁的情况下,仍然坚持捡破烂,想以此小富。但是在小农经济体制下,赵公明元帅根本不相信小生产。父亲在种地之余,做工、做小买卖,劳动一生,却始终没有致富。
父亲是家中的参天大树。打我记事起,我们这个家就吃糠咽菜,生活就艰难拮据,风雨飘摇。遇到灾荒年,就颠沛流离。父亲用自己的双肩,苦苦支撑住这个家。为了弄到粮食,养活全家,父亲忍受苛刻条件,给地主扛活,给别人耕地;家里断炊了,父亲四处挖野菜,采树叶。为了给孩子采到嫩叶子,父亲爬树梢,钩采新发的叶子(一般的树叶早就采光了);家乡的树叶、草根没有了,父亲就领着全家背井离乡,逃荒谋生。逃荒中,父亲在郑州、开封、朱仙镇一带拉平车,或者拉脚(拉人),或者运煤,或者送货。长途跋涉,如牛负重,忍受了人世间罕见的劳苦,受尽了兵匪、把头的盘剥和欺压。
父亲的晚年是力尽筋疲、病卧残阳的耕牛。1974年父亲患脑溢血,虽然抢救过来了,但从此开始14年生活不能自理,在床上和裤子里拉撒。在城市呆不住了,就辗转搬到乡下。父母吃了很多苦,我也作了不少难。家乡习俗,大多是儿子负责养老。可是在我们姊妹中,我年龄偏小,参加工作较晚。大学毕业不久,又要工作,干事业报效国家;又要建立自己的小家,创出自己的生活天地;又要照顾年迈的父母,尽儿子的义务。父亲在武汉患脑溢血住院时,我请假护理了40多天。每天给父亲抓屎,洗尿垫,擦身子;父母搬到农村老家后,每年回家护理一段,给父亲擦屁股、换裤子、洗屎尿。医院的护士说:“做儿子的如果都像你这样就行了。”农村的街坊邻居对母亲说:“你这个儿子呀,中!”我大部分时间不在父母身边,不能尽儿子的义务,因此我愧对他们的褒奖。
面对油画,我想起了最近听到一首名为“父亲”的歌:“想想你的背影我感受到了坚韧,抚摸你的双手我摸到了艰辛。不知不觉你的鬓角露了白发,不声不响你的眼角添了皱纹。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人间的甘甜有十分你只尝了三分。这辈子做你的儿女没有做够,央求你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听听你的叮嘱我接过了自信,凝望你的目光我看到了爱心。有老有小你的手里捧着孝顺,再苦再累你脸上挂着温馨。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生活的苦涩有三分你却吃了十分。这辈子做你的儿女我没有做够,央求你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我央求下辈子还做父亲的儿子,不是要父亲养护,而是要庇护好父亲,继续厉行我这辈子没有尽完的做儿子的义务。想想这些,望望油画,顿生悲念,热泪盈眶。
2005年9月30日写于沈阳嘉麟“寻味”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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