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响了，从话筒里传来生硬的广东腔，原来是海南土生土长一位朋友打来的。说过新年要到沈阳来，询问这里冷不冷，来沈阳穿什么衣服合适。我告诉他，沈阳并不像南方人想象得那么冷，有毛衣毛裤即可。如果你怕冷，毛衣毛裤可选择稍厚实一点的。再披件半截羽绒服大衣，如果嫌臃肿，带件呢子大衣也行，那样你会显得苗条、更帅气一些。
我们两个相识几年前，那时我到南方开会，他对我说，长了这么大，还没见过大雪。我说这好办，哪年新年前后你来沈阳。因为他第一次来沈阳，况且早有约定，那天我及时赶到沈阳北站接人，但是两个出站口都不见他的踪影。再经核实，车次无疑。回头再找，发现西出站口右侧，有个穿羊皮大衣戴狗皮帽的人，被一群孩子围了一圈。孩子们嬉笑着：“瞧，杨子荣！”“不对，帽子毛长，是小炉匠！”“也不是，皮大衣发黄，是座山雕！”圈外两个青年乘机借词答对：“脸红什么？”“精神焕发！”“怎么又黄啦？”“防冷涂的蜡！”一阵哄堂大笑。我相视愕然，圈里人正是我那宝贝朋友，只是多年不见，块头似乎大了一些。
我笑着问，“你从哪里弄来这副行头？在这里当大熊猫？”他讲：“自小就听说东北冷得不得了，到东北就连撒尿都得带个棍儿，边尿边敲冰柱儿。还听说在东北冬天不能摸耳朵，一摸冻耳朵见热就化没啦。所以，在北京我花2000多元买了这一身。”我笑着说：“原来你是怕耳朵丢了被媳妇炒鱿鱼。”我又说：“过去东北确实冷，1969年冬我到山区农村办事，夜宿大队长家，和队长的90岁的爷爷睡在炕头。老人摸着我的棉裤说：‘小伙子是奉天来的吧，你穿这么薄就能过冬？我像你这么大时棉裤那个厚哇，晚上脱下来能站在炕上，你试试你这裤子能站起来吗？’但是，这些年东北变暖了，所以不要说厚棉裤，连皮衣、皮帽也早不时兴了。就你穿这行头，连当铺、博物馆都不收。”
为了消除南方朋友对寒冷的恐惧，在他办完事后，我到沈阳宾馆邀请他到就近的北陵公园一游。朋友不屑地说：“大冷天，破公园树秃草黄的，有啥看头？”我一把拉住他说，“走吧，保证能看到南方看不到的东西。”我推着自行车，从临近的公园东门进去，朋友虽然跟着我，但没有精神。小径边雾凇雪柳，寒雀声娇，也未马上引起朋友的兴趣。当我们走到湖边时，朋友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怎么冰上还盖了房子？”我告诉他，“那是滑冰场换衣服的小房子，你看还有情侣间呢。”我们径直从冰上穿过，向滑冰场走去。老远就见彩旗招展，喇叭嘶鸣，一个个穿着紧身衣的冰上健儿，你追我赶，绕圈疾驰。还有一群大小不等的小朋友在冰上嬉戏追逐，一派人欢马叫的热闹场面。朋友感动了，连说：“不错不错，这里冬季也有春天！”我笑道：“冬天东北人心中都有一把火。”
朋友问：“你会滑吗？”我说：“会一点儿，只是现在年龄大了，怕摔着。不过我可以在冰上给你表演骑自行车。”说着我便跨马而上，向湖心骑去，疾、徐、停、转，灵活自如。朋友技痒，接过自行车，尽管上车时小心翼翼，刚骑上就摔了个四脚八叉。朋友面有愧色，“还不如你这老头”。我说：“我年轻时在冰道上骑自行车上班，练了好多年，而你还算‘莽撞少年’呢。”说着，我们沿着陵前大道往回走，两旁白雪皑皑，玉树琼花。过皇太极雕像南行，只见几十对冰制翁仲在道边垂手站立，像尊敬皇上一样迎送游人。也许是被这无言的虔诚打动，朋友突然说：“我要给家打长途，在这多住几天，学学滑冰。”我说：“那样的话你就不是南方朋友了……”见他不解，我继续徐徐说道：“而是冰上的来客。”他笑了，笑容是那样灿烂。
2006年12月26日写于沈阳嘉麟“寻味”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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