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过春节，有机会会见在京的老同学、老同志、老朋友。正月十二，史君从辽宁探亲返京后，立即驱车来东郊接我，到当年我学习过的高级党校，重游故地。小车在宽畅的五环疾驰，不一会儿就到了党校。史君安排我和两位老同学畅叙。饭后又自兼导游，领我看了校园。校门、主楼巍巍，礼堂装修一新。毛主席专门为学校题写的“实事求是”四个大字金光闪闪。进修班和省部级班宿舍，陈列馆、阅览室、书店、食堂等，或改或建，均有新貌。北部新校园，掠燕湖上亭桥坊榭相映。新校舍和综合教学楼富丽堂皇 。经过近20年整修和扩建，校园变得更加规范、宽敞和美丽。虽然对新拓建校园区比较陌生，但原来的老校区，基本保留着原有格局，旧日模样依稀可辨，使得我这个老学员倍感亲切。史君热情介绍，不仅使我认识了改革开放30年来党校取得的巨大成绩，看到了党校面貌发生的巨大变化，也开启了自己珍藏已久的记忆闸门。
我是1989年下半年—1990年上半年在中央党校学习的。当是时也，国家经济体制改革方兴未艾，但旧体制、旧思想还在束缚人们的头脑，“姓社”、“姓资”的问题仍在困扰一代掌权人，使他们放不开经济体制改革前进的脚步。所以，加强对他们的思想培训刻不容缓。工作20多年后，我再次迈进高等学府的大门。与过去学生生活不同的是，这次学习既是繁忙工作后的休整，也是攻坚战前的动员。在岗时每天接电话、听汇报、批案件、作报告，林林总总，忙忙碌碌，也难得有这份安静和清闲。带着满脑子的问题，放下架子，重新背书包、捧书本。每天黎明即起，打水、扫地，进课堂、记笔记、出入阅览室。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激情燃烧的学生时代，思想上感到无比新奇和激动。
记得到进修部报到时，接待的同志让我们填写学员登记表，办理入学手续。他们告诉我，进修部分政治班和经济班，都以学习原著为主。政治班主要学习我比较熟悉的《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共产党宣言》、《哥达纲领批判》等书；经济班主要学习《资本论》。20世纪60年代我在大学读书时，曾经读过《资本论》。那时是囫囵吞枣，懵里懵懂，并未读懂。而解决经济改革中的认识问题，又必须从这里寻找答案。因此，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经济班。大学毕业后，进过工厂，下过农村，从事过行政管理，开庭断过各类案件。对国家所有制关系、分配关系有了进一步了解。经典著作就是对社会实践的概括和总结，有了多年的社会实践，联系经济体制改革的实际，再读《资本论》原著，就好懂多了。例如，对“级差地租”的概念，颇感费解。土地商品化后，谁都知道城市地皮贵，城郊地皮贱，之间的级差，自然能解了。总之通过对《资本论》的再学习，认识提高了许多，对商品、货币和商品交换，对市场、市场机制等都有了新的认识飞跃。
一个十几亿人口的大国，生产、分配、交换忽视市场供需的实际需求，完全靠国家统一计划指令，这就扼杀了经济发展的内在的活力，必然成为生产力发展的桎梏。生产力是经济发展最活跃的因素，市场主体多元，市场主体的利益驱动，才有社会经济发展的蓬勃。因此确立市场经济体制，是社会主义生产力发展和经济腾飞的制度保障。国家的发展有赖于生产力的解放，任何社会的经济发展都必须依赖市场，姓“社”、姓“资”的疑虑完全是杞人忧天。对国家发展的思路明确了，对司法业务指导的思路才能清晰。当时我在校刊上发表了《正确认识和处理人民内部的物质利益矛盾》一文，认为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公民之间、法人之间、公民与法人之间的物质利益矛盾，是人民内部矛盾的主要表现形式，妥善处理和协调，才能有社会经济的繁荣与和谐发展。这个提法不仅在政界，在学界都是比较早的。有了工作指导的认识飞跃，才有了将法院工作果断从“以阶级斗争为纲”转移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轨道上来的自觉实践。党校学习为我从事的法院工作明确了方向，增添了原动力。
一个领导者首先应当是一个改革者。“百战归来再读书”，才能给改革者插上双翅。党校的半年多的学习，实际上是在当时经济体制改革的征途中一次具体操练。是为正在进行的如火如荼的经济体制改革进行的最好的思想动员。由于解放了思想，领会了中央治国方略，也明确了部门工作的思想指导，在这次学习之后，使我能够以自己工作的岗位—人民法院为平台，为经济体制改革保驾护航，妥善组织处理了经济体制转型期间产生的大量的经济合同纠纷、土地房产纠纷、金融保险纠纷、劳动争议纠纷等。与此相适应，狠抓了审判方式改革。从而为促进社会稳定和谐，保障经济健康有序发展一显身手。现在看来，长期的“以阶级斗争为纲”思想的浸润，部门的单纯业务观念的局限，确实是领导者的思想枷锁，在这种思想禁锢下，即使有百般干劲，也难免使得具体业务工作走进死胡同。党校的学习，端正了思想指导，拓宽了工作视野，明确了工作思路，确实有柳暗花明的愉快。当时望着毛主席“实事求是”的题词，我以两首五绝，记录了党校培训的作用和自己大彻大悟的感慨。
秋日趋颐北，仰听金玉音。
延来良策手，点拨掌权人。
校训金光闪，盔鲜剑利尖。
将官无有种，此处育英贤。
在党校学习期间也交了一批朋友。党校的学员不管是来自全国各地，还是中央领导机关，大家都是学员，没有利害关系，过去没有磕磕碰碰，大家平等相处，几个月下来，彼此成了知心朋友，毕业分手时兀自恋恋不舍。对于这份友情我也曾以七古形式做了记录：“忆昔初到乐几何，联欢会上共吟哦。讲堂端坐学马列，课余促膝话收获。昆明湖畔留足迹，操场太极龙虎跃。似水流年归期至，但恨人生聚无多。”离校后大家成了各单位的中坚，并在不同地区、不同岗位上相互支援、相互合作，形成不少光大友谊的佳话。20年过去了，除了个别落伍者外，大多到了退休之年。这次到京只见到几个，真是“相聚时难别亦难”了。值得欣慰的是，当年我交的党校最年轻的朋友史君，已由刚毕业的青年才俊，成长为成熟的中层领导干部。由于他在，我不断得到珍贵的学习资料，这次得以旧地重游。看来交朋友也是需要注意拉开年龄层次的。
2008年2月20日写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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