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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似道擅权的开始

时间:2023-01-1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当月下旬,贾似道以少师、卫国公、右相兼枢密使奉召回到临安。前面已经说到,在贾似道为相以前,由于宦官董宋臣、卢允升等用事,使理宗的腐败程度进一步加深。接着,贾似道要理宗下诏,命外戚不得为监司、郡守。他们中的许多人以天下为己任,敢于藐视权贵,与朝廷中的腐败现象展开不屈不挠的斗争。贾似道吸取了史嵩之、丁大全垮台

一、整肃朝政,独揽大权

景定元年(1260)四月初一日,吴潜被罢去左相。理宗以为,“多事之时,揆席不可暂虚”,因而一方面命参知政事朱熠、戴庆炣“分日当笔”,一方面命右丞相贾似道自湖北急赴行在视事。当月下旬,贾似道以少师、卫国公、右相兼枢密使奉召回到临安。进国门日,理宗本要为他举行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依文彦博例,郊劳于都城外,赐御筵及朝见后,择日对御赐宴”[2],以表示对这位“再造宋室的功臣”的器重,但都被贾似道一一谢绝。

理宗可能长期受理学熏陶,特别讲究“恕道”,也可能因为侥幸登上帝位,所以愿将部分特权与周围之人共享,因而在南宋诸帝中,理宗的统治最显“宽厚”,对后宫、宦官、外戚和近习尤为放纵。而这种放纵给政治却带来了严重恶果,正如淳祐五年(1145)官员高斯得所言:

宫邸无故而妄求进秩,不问也;嬖宠恃恩而豪夺人田,不问也;戚畹葬埋过于侈忲以溷有司,不问也;宦寺怙势,颐指气使,驾使者而倾之,不问也。而宗藩之横则又甚焉:有纵恣舆台,囊槖巨盗,而邀求内批以免死者矣;有嗾使徒卒,伐人宰木,而躏藉官吏以求胜者矣。凡此数端,奸礼犯义,在崇、观、政、宣之间,固不以为怪,而隆兴、乾、淳之世,则未必有也。[3]

换言之,在贾似道上台以前,理宗朝政治的腐败和黑暗已与即将亡国的北宋徽宗末年相仿佛,而所以造成这种状况,都与理宗的怠政和放纵有关。

贾似道既是一个权力欲极强之人,也希望在政治上有一番作为,他目睹当时外戚、宗室势力膨胀,宦官、近习用事的现状,同时也听到朝臣对出现这类现象的不满,决心彻底加以改变,这样既可以收群臣之心,又可以独揽朝政。

前面已经说到,在贾似道为相以前,由于宦官董宋臣、卢允升等用事,使理宗的腐败程度进一步加深。不仅如此,他们还讨好皇后谢氏(名道清),唆使理宗任用外戚子弟为监司、郡守,并“引荐奔竞之士,交通贿赂”,以“窃弄权柄”[4]。吴潜等以前的一些宰执和台谏虽曾想驱逐宦官势力,往往反受其祸,或被诬陷,或遭排挤,从此群臣中无人再敢对他们置一辞。

贾似道入朝后,首先全部罢去了受董宋臣、卢允升推荐而获得升迁的林光世等人的官职,并将董、卢两人调为外任,于是“余党慑伏,惴惴无敢为矣”,宦官势力遭到沉重打击,终宋之世,他们中再无人受到重用。

宋代吸取历史上外戚擅权的历史教训,对他们的防范甚严,正如宁宗朝的吏部侍郎彭龟年所说:“祖宗待外戚之法,远监前辙,最为周密。不令务政,不令管军,不许通宫禁,不许接宾客。不惟防禁之,使不害吾治,亦所以保全之,使全吾之恩也。”[5]特别是根据“崇爵厚禄,不界事权”[6]的祖宗之法,外戚不能担任宰相、枢密使副、侍从、监司和郡守等具有实际权力的官职,甚至不能任文资和管军[7]。可是,进入理宗朝以后,一些外戚与宦官相勾结,往往突破上述限制,攫取实际权力。于是贾似道施展权术,表面上与外戚诸谢中最为骄横难制的谢堂(谢皇后之侄)深相结交,“日亲狎而使之不疑”。景定元年(1260)五月,谢堂以朝奉大夫、集英殿修撰知绍兴府,七月到任,可是不到三个月,贾似道就不动声色地突然将他罢为祠官,仅奉朝请而已,完全失去了实权。“堂虽知堕其术中,然亦未如之何矣”[8]。接着,贾似道要理宗下诏,命外戚不得为监司、郡守。从此“子弟、门客敛迹,不敢干朝政”[9]。影响所及,宗室的嚣张气焰也得到收敛,连福邸(理宗本家)“略不敢以邪封墨敕以丐恩泽”。[10]

两宋之交,民族危机深重,过去一贯受到朝廷厚养的太学生,先后为反对蔡京、童贯等“六贼”和黄潜善、汪伯彦等妥协投降派,为挽救民族危亡而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斗争,惨遭高宗杀害的陈东可以说就是南宋太学生运动的先驱。高宗朝以后,由于民族矛盾依旧尖锐,以太学生为主体的三学(太学、武学、宗学)和京庠(临安府学)学生,继续参与国家的政治生活,不断揭露朝廷中的各类腐败现象,逐渐形成为一股不小的政治势力。太学生们经常抨击朝政,臧否人物,伏阙上书,“言侍从之所不敢言,攻台谏之所不敢攻”,甚至掀起声势浩大的抗议运动。赵宋统治者本来就有优待士大夫的传统,又鉴于陈东事件的教训,惟恐背上“坑儒恶声”,所以对太学生也不得不让步三分,故太学作为一种教育机构竟有了“无官御史台”[11]之称。到理宗朝淳祐、景定年间,随着政治腐败的加深和民族危机的加重,太学生对参与国家政治生活更加积极,“凡其所欲出者,虽宰相、台谏,亦直攻之,使必去权,乃与人主抗衡”,史嵩之和丁大全的罢相,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由于太学生的持续反对所至。对丁大全的反对虽有其积极意义,但对史嵩之的反对却是意气用事居多,完全是受对史嵩之不满的某些官员煽动的结果。

南宋太学生参与政治,有其积极的一面。太学生一般比较年轻,少世故,多棱角,富有正义感和爱国热忱。他们中的许多人以天下为己任,敢于藐视权贵,与朝廷中的腐败现象展开不屈不挠的斗争。这些人当是国家的栋梁和民族的脊梁骨,他们的行动对于打击权奸,改良政治,惩治腐败,振奋民族精神都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但是,也有一些太学生抱着个人目的来参与政治活动,这就给朝政带来了消极的影响。他们或“招权受贿,豪夺庇奸,动摇国法,作为无名之谤”[12],以陷害良善;“或阳为矫激,或阴为附丽”[13],哗众取宠,暗中勾结,借此抬高声誉,以博取功名。如理宗赐驸马杨震宅第,要拆去四旁民居以拓宽地基,太学生方大猷的私宅首先在被拆迁之列。宦官董宋臣负责该项工程,颇感为难,认为他一定会成为“钉子户”。一天,董宋臣携带礼物去方家拜访,不料未等他开口,方大猷就主动将私宅投献。理宗知道后大喜,“视其值数倍酬之”。方大猷受宠若惊,作谢表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毫以上,悉出君恩。”方大猷“自此擢第登朝”[14]。方大猷入仕后,又成了丁大全的党翼。再如宝祐六年(1258),太学生陈宜中、黄镛、刘黻、林则祖、陈宗、曾唯六人上书反对丁大全,一时声名大噪,获得了“六君子”的美称。但当后来他们一入仕,都纷纷投靠贾似道,成了他的鹰犬,陈宜中因此被拔擢为签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南宋末年,黄镛知庐陵(江西吉安),千方百计破坏文天祥起兵勤王,后来又与曾唯等人率先投降了元朝。

贾似道吸取了史嵩之、丁大全垮台的教训,知道要对付在京学生不可以力胜,只能以权术驾驭,以利害笼络。于是,贾似道一方面不顾官吏冗滥、财政极端困难的现状,加重对太学生科举、授官的恩例,增拨学田以补充学校经费,给太学生改善住宿、伙食等各种待遇,对他们竭力加以收买。另一方面,又凭借其手中握有的巨大权势,对学生们施之以威,随时注意他们的动向,“学舍纤悉无不知”[15],对触犯学规和反对自己的在京学生皆严惩不贷。如咸淳三年(1266),京学生叶李与同舍生康棣等八十三人伏阙上书攻贾似道,言其“缪司台鼎,变乱纪纲,毒害生灵,人神共怒,以干天谴”。贾似道知书稿出于叶李之手,即命知临安府刘良贵诬以“僭用金饰斋扁”,将他投入监狱加以迫害,最后贾似道不顾其他官员的反对,又将叶李发配到漳州。[16]

在贾似道的利诱和威逼下,太学生对朝政噤若寒蝉,完全失去了昔日舆论监督的作用。有些太学生被收买后,惟以对贾似道歌功颂德为能事,当贾似道要君去国时,则上书赞美,极意挽留,不是称他为“师相”、“元老”,就是称他为“周公”、“魏公”,“无一人敢少指其非”。[17]

贾似道以上这些做法,虽然是为了独揽大权,但客观上对于抑制宦官、宗室、外戚等腐朽势力的发展起到了有益的作用。正如宋末元初学者周密所言,经过贾似道上述一系列的运作以后:“内庭无用事之人,外阃无怙势之将,宫中、府中俱为一体,凡此数事,世以为极难,而似道乃优为之,谓之无才可乎?”[18]不过外戚、宗室等势力虽然暂时受到遏制,但他们并不甘心,故一旦贾似道失势后,便会对他实行毫不留情的报复。

二、拘留郝经,害国害己

开庆元年(1259)闰十一月二十日,忽必烈从鄂州前线回到燕京,稍事休整后继续北上,于次年三月会诸王于开平(在内蒙正蓝旗东闪电河北岸),在那里召开忽里台大会,宣布继承汗位,是为元世祖,并定当年年号为中统元年(1260),此实为蒙古汗国正式有年号之始。

忽必烈之父拖雷,是成吉思汗的幼子。拖雷正妻生有四子:蒙哥、忽必烈、旭烈兀和阿里不哥。蒙哥即汗位后,即命弟旭烈兀西征,自己与忽必烈率军南侵,并由幼弟阿里不哥留守和林(蒙古人民共和国哈尔和林)。按照蒙古传统惯例,选汗的忽里台大会应在鄂嫩河和克鲁伦河之地举行,而且必须有各系宗王参加。阿里不哥以此为借口,于忽必烈继承汗位的次月,在和林召开大会,在另一部分诸王的支持下,也宣布继承汗位。于是,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为争夺汗位而开始了长达四年之久的激烈战争,直到至元元年(1264,南宋景定五年)七月,阿里不哥众叛亲离,彻底失败,才不得不向忽必烈投降。

忽必烈继承汗位之初,内外形势十分严峻:在内部,阿里不哥的自立为汗,不仅使忽必烈失去了来自后方本土的支持,而且将有一场争夺汗位的尖锐斗争摆在他的面前;在外部,山东等地区原来已经归顺蒙古的部分汉族将领,正在观望形势,随时可能举兵叛乱。为了从中原腾出兵力以对付阿里不哥和稳定自己的统治,忽必烈认为有必要暂时改善与南宋的关系。为此,他于中统元年四月派翰林侍读学士郝经为国信使使宋,告忽必烈即大汗位,并商讨和议。

郝经一行到达宿州(安徽宿县)后,派出副使刘仁杰、参议高寿羽联系入宋日期,但得不到答复。又写信给南宋三省、枢密院及两淮制置使李庭芝,可是与以往南宋方面对议和有求必应的态度不同,这次始终没有给予回音。

原来郝经使宋的消息传到南宋以后,理宗于当年七月就对宰执说:“北朝使来,事体当议。”明确表示了接待的意向,只不过对谈判的具体内容似有一番商量。可是由于贾似道过高地估计了南宋方面的力量,以为既然淳祐元年(1241)南宋曾拘囚蒙古使者月里麻思等七十余人于长沙飞虎寨至今,未见严重后果,这次也不仿故伎重演,而更主要的是为了隐瞒在鄂州前线主动求和,请求退兵,答应岁币的事实,害怕蒙使的到来会暴露真相,所以他故作强硬地对理宗说:“和出彼谋,岂容一切轻徇?倘以交邻国之道来,当令入见。”[19]从而为阻止郝经入宋埋下了伏笔。果然,在贾似道的一手操纵下,理宗一反对和议的常态,下诏告谕道:“誓不与北和。”郝经才识过人,有“重名”,蒙古平章政事王文统对他十分妒忌,于是“文统阴属李璮,潜师侵宋,欲假手害经”[20]。南宋看到蒙古一面派人来议和,一面却从山东发动南侵,更以为他们的议和是假,从而为贾似道拒绝接待并拘留郝经找到理由。

郝经出身儒生,不像蒙古军事贵族那样黩武好战,他以为蒙、宋两国“暴骨几三十年,遗黎残姓,殆欲歼尽”[21],现在应该是坐下来进行和议的时候,所以尽管他出使南宋遭到拒绝,还是不顾个人安危,率从者三十七人,“启行渡淮”[22],进入扬州。结果,却遇到了南宋外交史上从未发生过的怪事,这就是郝经一行进入南宋国土之后,“朝廷不得造,执事不得见,制使不得接。于是作为表书、关移、公牒而皆不见”。不仅如此,贾似道还命人拆毁一直来接待北使的都亭驿,以表示坚决不接待蒙古使臣的态度。郝经一行抵扬州后,南宋又借口扬州使馆已被大火烧掉为由,命李庭芝以真州仪真(江苏仪征)的忠勇军营改建成使馆,将郝经一行拘留在那里。

郝经被拘留后,曾先后给两淮制置使、丞相贾似道和理宗皇帝写信,希望能说服他们同意议和,但贾似道一概不作答复,又不肯将郝经等人放归,其行为既残忍又愚蠢。

南宋方面对郝经一行的生活虽然还是有所优待,郝经本人也承认自拘留真州以来,“恩礼加厚,坐享饔劳”[23],但长期丧失人身自由,对他们毕竟是一种残酷的折磨。郝经深信南宋的灭亡已经指日可待,他在与南宋君臣不断进行抗争的同时,潜心研究经史儒学,著有《续后汉书》等书七种,同时教授随从读书。后来,郝经终于成为元朝初年最著名的儒家学者,“从者皆通于学”,其中书佐苟宗道受到郝经的长年教诲,回国后还被元世祖忽必烈任命为国子监祭酒。[24]

蒙古见郝经一去不返,于中统二年(1261,南宋景定二年)五月遣崔明道、李全义为详问官,到南宋“访问国信使郝经等所在”,并责问南宋“稽留信使,侵扰疆埸”之罪。贾似道采取鸵鸟政策,不予理会。七月,忽必烈再次派人赴南宋交涉,同时发布了一道伐宋诏书,其谓:

朕即位之后,深以戢兵为念,故年前遣使于宋以通和好。宋人不务远图,伺我小隙,反启边衅,东剽西掠,曾无宁日。朕今春还宫,诸大臣皆以举兵南伐为请,朕重以两国生灵之故,犹待信使还归,庶有悛心,以成和议,留而不至者今又半载矣。往来之礼遽绝,侵扰之暴不已。彼尝以衣冠礼乐之国自居,理当如是乎?曲直之分,灼然可见。今遣王道贞往谕。卿等当整尔士卒,砺而戈矛,矫尔弓矢,约会诸将,秋高马肥,水陆分道而进,以为问罪之举……[25]

诏书义正辞严,威胁要用武力迫使南宋交出郝经等人,按理说这对南宋已经形成了很大的压力,不料贾似道依然置若罔闻,对两国间如此重大的外交事件,采取了极端不负责任的态度。不过此时的忽必烈,正忙于与阿里不哥的战争,一时也无力对南宋采取真正的军事行动,这使贾似道更加错误地以为拘留郝经并无严重后果,蒙古只是虚声恫吓而已。中统四年二月,忽必烈又遣王德素充国信使,刘公谅为副使使宋,致书理宗,“诘其稽留郝经之故”[26],南宋方面仍然拒绝作出答复。

诚然,忽必烈派郝经去南宋议和只是一个权宜之计,宋、蒙之间即使达成了某种和议,也不会持久,但南宋毕竟可以利用议和暂时缓和一下与蒙古的尖锐矛盾,以争取喘息的时间,现在这样一个机会也被贾似道断送了。贾似道的目光短浅和为一己私利的举措,不仅给郝经一行,更给南宋国家和贾似道本人造成了极为严重的伤害:拘留郝经,既成了后来蒙(元)发动大规模南侵的借口,贾似道也被南宋人指责为是挑起蒙(元)南侵的罪魁祸首。

德祐元年(1275)二月,丁家洲之战失败以后,南宋灭亡已成定局,宋廷才急忙将拘留时间已经长达十六年之久的郝经等人释放,以厚礼送回元朝。郝经在回国途中染上了病,七月在大都(北京)去世,终年五十三岁。

三、招纳李璮,得不偿失

李璮一名松寿,为李全、杨妙真之子。理宗绍定四年(1231)正月,李全战死扬州城外后,其妻杨氏率军北投蒙古。次年,杨氏入觐窝阔台汗,“得绍夫职”,出任山东、淮南行省事务。若干年后,杨氏因年老等原因辞政,蒙古又以李璮袭父职,出任益都行省,“仍得专制其地”。其后,蒙古多次征调李璮的军队,他都借故不遣。蒙哥汗南侵时,曾命李璮率军队前行,他又以“益都乃宋航海要津,分军非便”为由加以拒绝。李璮在山东三十余年,先后攻占涟水(今属江苏)、海州(江苏连云港)等地,并常以南宋的进攻或虚假的战报恫吓和欺骗蒙古,以扩大势力,领取赏赐和粮饷,“自为完缮益兵计”[27],从而成为蒙古统治下山东地区的一大割据势力。

忽必烈即汗位后,急欲与南宋议和,他一面下诏“沿边诸将毋得出境侵抄”[28],一面命郝经赴宋议和。然而蒙、宋一旦媾和,将使忽必烈有力量对付内部危机,不利于地方割据势力的坐大。因此李璮岳父、平章政事王文统,不仅怀着对郝经的嫉妒,更有深远的政治目的,才指使李璮向南宋挑起事端,想以此害死郝经,破坏蒙宋和议,但后来为忽必烈所制止。

景定二年(1261)八月,李璮趁忽必烈的军队北调之际,决定投降南宋[29]。他通过两淮制置使李庭芝,多次向南宋政府写信,表示归降之意。对于李璮的投降,理宗开始时心存疑虑,他说:“逆雏一再纳款,情伪难凭,不可苟目前之小安,贻他日之大患,切须审处。”贾似道以为:“当与之要约,如能归涟、海之地,始足取信。”[30]正月底,质于蒙古的李璮之子李彦简自燕京逃归。翌年二月初三日,李璮尽杀蒙古戍兵,以涟水、海州等城降宋,并献京东州县以赎其父李全之过。于是南宋授李璮为保信宁武军节度使,督视京东、河北等路军马,封齐郡王,并追复李全官爵。[31]

理宗对李璮投降并归还涟、海诸州,可谓欣喜若狂,似乎太平唾手可得,特作诗赐贾似道:“力扶汉鼎赖元勋,泰道宏开万物新。声暨南郊方慕义,恩流东海采来臣。凯书已奏三边捷,庙算全消万里尘。坐致太平今日事,中兴玉历喜环循。”[32]贾似道也认为李璮归降是他这位“元勋”的功劳,更加不可一世。他们都没有考虑如何声援李璮,以对付即将到来的蒙军报复。

这时,蒙古在山东的兵力空虚,李璮便趁机攻占益都(山东益都)、淄州(在山东淄博南),进而入据济南城。忽必烈得悉李璮叛降南宋消息后,不顾正在与阿里不哥进行紧张的战争,立刻展开反击,他当即处死了与李璮相勾结的王文统,同时调集各路军队,命诸王哈必赤率领前去讨伐李璮,进围济南。是年四月,忽必烈看到李璮兵势甚盛,再命右丞相史天泽前往节制诸军。史天泽来到济南前线,对哈必赤说:“璮多谲而兵精,不宜力角,当以岁月毙之。”[33]于是蒙军深沟高垒,对济南实行长期围困。可是贾似道只满足于收复涟、海诸郡,并无远图,所以对蒙古攻打李璮基本上采取观望态度。直到六月,南宋看到李璮已岌岌可危,才拨银五万两,作为益都军队的犒赏,不派大将而派考取进士不久、“善机辩”的青阳梦炎率军援助。宋军进至山东,终因害怕蒙军,不敢前进而擅自返回。

八月,蒙军加强了对济南城的包围,李璮的亲信将领田都师缒城出降。李璮虽日夜率领士兵拒守,终因南宋援兵不至,城中严重乏食,甚至以人为食,无法守御。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李璮投大明湖自杀,因水浅不死,为蒙古所俘虏,当即被杀。于是,蒙古又重新占领了济南、益州、淄州等地,忽必烈以董文炳为山东路经略使管军政,并取消了汉族军阀的部分特权。南宋并未从李璮的归降中获得好处,反而进一步加剧了与蒙古的矛盾,可谓得不偿失。

四、打算法的推行和刘整之叛

南宋后期,战争频繁,每次战争,朝廷都要支出巨额军费予以支持,尤其是打了胜仗以后,赏赐之钱动辄数百万缗,绢帛也不在少数。众所周知,南宋军政不修,武将、边帅的贪污腐败也十分严重。他们克扣士兵粮饷,侵吞军赏,虚报军额、放债、买工、经商赢利等刻剥手段已无所不用其极。宁宗朝时,魏了翁说,武将们“剥下媚上,背公首私,陞差夺于货贿,拣汰挠于请嘱。庸者有输假贷子钱者……或以铁钱充兑给而规其倍称之息,戍兵之愤惋不恤也”[34]。淮东提举常平陈绩在奏疏中指出:“主将克剥至重,莫甚于今日,私役之弊,买工之弊,差使营运之弊,未尝少革。”[35]最严重的则是虚报军额,如四川在嘉定年间经过核实的军队有八万二千人,可是到理宗朝初年实际只有六万余人[36],虚报的军额达二万人左右。在理宗朝,吃空额的弊病更加严重,据著作佐郎高斯得奏称:“蠧财之大者莫若军旅……今江淮荆蜀,符籍半虚。主帅务私,赀为囊橐,根株盘结,未有能穷其奸利而一清之者。”而作为制置使和安抚使的多为文臣,他们掌握了更大的军权和军费支配权,其中贪污中饱者也绝对不在少数。军费占了国家财政支出的十之九,可是大量落入到将领和阃帅的腰包。情况尽管如此严重,朝廷中负责理财的官员却没有一人敢于提出“核军旅之实”。[37]

针对以上情况,贾似道主持朝政以后,经过理宗同意,在各大将和阃帅中推行打算法,这就是审理他们的军费开支,并追交赃款。

应该实事求是地说,贾似道实行打算法,确实有其冠冕堂皇的理由,这就是为了整治军队中的贪污腐败现象,以节约军费开支。但是,有人以为贾似道实施打算法还有其个人目的,这就是为了立威诸将和排斥异己。

连年对金、蒙的战争,使武人势力再次崛起,他们看不起文臣官员、动辄要求犒赏才肯出兵作战的现象已相当严重。如鄂州之战时,知襄阳府高达也在围中,他恃自己武勇能战,非常轻视贾似道,每见贾似道前来督战,就讥笑道:“巍巾者何能为哉!”每次出战前,贾似道必须先要对他进行慰劳,“否则使兵士哗于其门”。另外如大将曹世雄、知峡州向士璧“事皆不关白似道”[38],有时甚至拒绝他的调遣。对于这类跋扈现象,心胸狭窄的贾似道岂能容忍?所以他决心寻找机会进行报复,以树立自己的威望。惟有鄂州守将吕文德对贾似道显得很尊重,贾似道就把他视作心腹,信任有加。但应该承认,吕文德不仅战功卓著,而且在当时武将中可以称得上是最廉洁奉公的一员。景定四年(1263),吕文德派其子吕师夔将府库所积多余钱财上交国库,使理宗大感意外,他说:“朕但闻阃外仰费于朝廷,未闻朝廷取费于阃外。所请既切,难违其意,可于内截拨二百万,充今年制总籴本。”[39]

如果说,贾似道为了国家的利益,抑制武人的跋扈行为而立威诸将,这也无可厚非,但据说贾似道所以要打击武将、边帅,还有其妒贤嫉能的原因。如向士璧援四川、守潭州(湖南长沙),功劳卓著,多次受到理宗赞许,贾似道对他就十分嫉妒,正好有一个皮姓官员从潭州入朝,对向士璧“百计毁短”[40],贾似道便以此为借口,欲置向士璧于死地而后快。又如赵葵,虽对端平入洛的失败负有一定责任,但他从少年时代起,就随父赵方守御边陲,时间长达半个世纪以上,为南宋政权立下了许多战功。鄂州之战后,赵葵以少保、观文殿大学士出任两淮宣抚使,判扬州,进封鲁国公,地位仅在贾似道之下,贾似道以为这对他的相位多少是一种威胁。再如李曾伯,他与贾似道先后出任过两淮制置使,以后又历任广西经略安抚使、京湖安抚制置使、四川宣抚使、湖南安抚大使等职,在修建襄阳城及加强各地守备方面作出了很大成绩,凡“边境之事,知无不言”,因而也遭到了贾似道的忌恨[41]。不过,这些对贾似道的指摘,皆为后人传言,并无事实依据。清者自清,如果一个官员没有贪污行为,不可能被打算出什么问题,也就谈不上会遭到迫害。

贾似道推行打算法的结果,诸如湖南制置副使兼知潭州向士璧、沿江制置使史岩之、两淮制置使兼知扬州杜庶、广南制置大使兼知静江府李曾伯等,“皆受监钱之苦”[42],或加以其他罪名受弹劾。最后,向士璧、曹世雄被迫害致死。景定元年(1260)五月,李曾伯、史岩之落职罢官,各削二秩。前者的罪名是“岭南闭城自守,不能备御”,后者的罪名是鄂州围解,元兵已渡江北还,“然后出兵”[43]。以上两人受到惩处,似乎都与打算法无关。何况史岩之乃贾似道“诸舅”,竟然也受到惩处,令人深思。赵葵、高达等人,因打算不出什么问题,加上得到理宗的庇护,被放过不问。

应当指出,打算法如果实行得公平合理,对军政的整顿确实不无作用,但是武将、边帅都兵权在握,又处在战争时期,若对他们认真实行起来也有一定危险性。加之贾似道别有用心,打算者与被打算者之间存在着个人恩怨,所以打算法不仅收不到积极的效果,反而产生种种严重恶果,潼川路安抚副使刘整的叛变,据说就与实行打算法有关。

刘整原是金朝邓州(河南邓县)人,金末投奔南宋,成为荆湖制置使孟珙手下的一员骁将。后来刘整随四川宣抚使李曾伯入蜀,在抗蒙战争中又屡立战功。景定元年(1260)四月,升任潼川路安抚副使知沪州(今属四川)。早年俞兴以成都路安抚副使守嘉定(四川乐山),遭蒙军围困,刘整率军前往救援,俞兴不亲自送迎,也不去军营犒劳,只派属吏以羊酒馈送而已,“整怒,杖吏百而去”[44],从此两人结下冤仇。是年秋天,刘整又大败蒙军于沪州,颇受理宗称赞,言其“沪州之捷甚伟”。贾似道也说:“观其所申,俘获甚众。恐此冬间,势须平定。”[45]对刘整的战功也予以肯定。景定二年(1261)四月,吕文德升任京湖安抚制置使兼知鄂州、夔路策应使、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俞兴升任四川安抚制置使,两人以为北人能立功如此,心中有所不甘,又不满于刘整的“恃才桀傲”,故在上报战功时将他由第一等降为下等定功,刘整获知大怒,与俞兴结怨更深。

一说俞兴升任四川制置使后,刘整成了他的部下,俞兴就派人到刘整处“打算军前钱粮”。刘整知道自己免不了要遭到俞兴报复,便用金瓶贿赂俞兴,但不被接受。刘整再去江陵向俞兴母亲求情,仍没有成功[46]。刘整派人到京城上诉,也不得要领。这时又传来贾似道害死向士璧、曹世雄的消息,使他更加惶恐不安。当年六月,刘整遂以沪州等十五个州郡、共三十万户降于蒙古[47],并献金六千两、男女五百人给前来接洽投降事宜的蒙将元振,以作见面礼。不过,除《钱塘遗事》一书外,其他诸史在记载刘整之叛时,只言及刘整“恃才桀傲,两阃(按:指京湖安抚制置使吕文德、四川安抚制置使俞兴)皆不喜之”,才将他作为下等定功。这便激起刘整怨恨咒骂,俞兴闻知。“以制札呼之禀议,将欲杀之”[48]。刘整见自己将遭不测,才叛降蒙古,而未提到对他行打算法一说。

刘整叛变后,南宋政府虽以俞兴“妬功启戎”之罪,将他罢去官职,但已经不能挽回由此所造成的严重后果。刘整投降蒙古后,使蒙古尽知南宋虚实,并极大地增强了蒙古在四川的军事力量,刘整因此受到忽必烈的重用,被授予夔府行省兼安抚使,成为攻取襄樊、力主灭亡南宋的主要将领,给南宋政权带来了巨大的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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