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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利事乃善

时间:2023-01-1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捧获来新夏先生题签赐赠的新随笔集《学不厌集》,端详着老先生的书名手迹,突然就联想起了数年前看到我外公时,他对我说的一句话:“书读千遍熟。”而今来新夏先生拿起墨笔,端端正正把“学不厌”三个楷体大字作为他老来又一个新集的名字,印在了他的书皮上,这是他作为一个知名学者自身治学的写照,又何尝不是对包括我这样的后生求学道路上的一种警醒呢!这两类文字,按照来先生的理解,似都可以归入书话随笔一类。

徐小丽

捧获来新夏先生题签赐赠的新随笔集《学不厌集》(海峡文艺出版社2004年7月版),端详着老先生的书名手迹,突然就联想起了数年前看到我外公时,他对我说的一句话:“书读千遍熟。”

我从小是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的。曾经读过私塾的外公,家里有很多书,印象中都是发黄的线装书。对这些古旧书,他是极其爱惜的,我小时候是不能轻易碰它们的。而我那时呢却总是笑话他笨:“您怎么看过这么多遍还记不住啊?”老人家闻言并不生气,总是笑眯眯地,悠悠地回上一句:“书读千遍熟。”当时的我自然不清楚他的话里是什么意思,其实那时也没有什么心思来了解,只是读完课本,做作业,考好试,然后就是玩耍了。如今想来,十分可悲的是小学、中学也就罢了,到了大学本科,再到硕士研究生,一路上这么多年的所谓“读书”,似乎并未真正去琢磨什么是“书读千遍熟”,“书读千遍熟”的深意在哪里?即使当我那次回家去探望他,他跟我说这句话时,当下心里还颇不服气呢:“那么多书,怎么可能教人一遍又一遍地‘读’啊?”

及至日前看到来先生在辞海中轻轻拈出的“学不厌”三个字时,眼盯着认真看了一会儿,我的脸便稍稍地红了,马上想到了我外公说的“书读千遍熟”,原来他老人家早就在启迪我一种成功的读书方法啊!我几乎是坐立不安起来了。对照自己的学习生活,好像总是在学有所厌之时就转了方向和兴趣。而今来新夏先生拿起墨笔,端端正正把“学不厌”三个楷体大字作为他老来又一个新集的名字,印在了他的书皮上,这是他作为一个知名学者自身治学的写照,又何尝不是对包括我这样的后生求学道路上的一种警醒呢!

书分五卷,依次是“学术管窥”、“书山有径”、“撮其指要”、“书海徜徉”和“儒林观风”。

卷一“学术管窥”,顾名思义,是关于学术的一些见解、议论甚至辩驳。这里的“学术”并不囿于著作者固有的史学背景。十篇文章的学术视角是多样化的,有研讨史学的,有弘扬藏书文化的,有探究图书馆学的,有关于地方文献学的,甚至还有就某一问题与持不同见解者“疑义相与析”的。

而最能体现来先生早年在北平辅仁大学毕业前后学业之勤奋的,则是《〈邃谷楼读书笔记〉四十二则》。这批笔记都是上世纪四十年代的一度遗忘了的“少作”。对于自己还是愣小子时写的东西,他并没有“悔其少作”,而是认为“‘少作’是人生致力学术的必由之路”。如今细读之,长长短短,深深浅浅,看来都是一些细思、深感、心悟,终有所得的文字。如认为唐张籍诗“既无韩愈之怪癖,又无元白之通俗”,“颇有活泼气象”,“开晚唐唯美派(一称脂粉派)之先河”。又如说“治学万不可泥古,亦不可信古。泥古太深,犹丫鬟学步,难类夫人;信古太深,宜成暮气,终难振拔,学者需注意及此”,都自成其理。

卷二“书山有径”,相信如果不是因为全书体例的一致,来先生会命之名为“书山有路勤为径”,以寓“学海无涯苦作舟”之意。其中《读书十谈》这篇文章是他探索作为一个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种文明享受”——“读书”的底蕴的,曾经发表在《光明日报》上。其中这样的一段话,给了我无穷的启示:

读书能给人以无穷之乐:它使愚昧成为有知,使少知变为多知;它使一个人的谈吐举止典雅脱俗;它使人眼界开阔、思想腾跃;它更能使人热爱祖国山河文化、历史传统,从而关心祖国的前途和命运,具备对祖国的无限忠诚,为祖国富强献身的精神。这就是人生的最大乐趣。这种乐趣主要就涵育在读书之中。要保持这种乐趣,必须持之以恒。如果一曝十寒,只求性之所至,那亦收效甚微,勤读、勤思、勤写,无一不落脚于勤……如果说必须有完整的时间、优雅的氛围才能读书,那是懒虫的借口。

其实,这种“勤”的精神,不仅体现在本文中,更体现在先生几十年一以贯之的勤奋治学中。当年,他为了尽快迈入目录学的门槛,“利用1943年大学的第一个暑假为《书目答问》编了三套索引,并用墨笔写成一册”。研读《书目答问补正》,“天头地脚,字里行间,无不充盈墨笔小字,更有夹纸黏条,几难使外人卒读”。读研究生期间,苦坐“冷板凳”,专攻一经,“三朝《筹办夷务始末》前后一共连续读了一年多,写了足足三册笔记,每朝一册”。及至后来生活突起波折,“仍然以一种韧性坚持读和写。即使在‘牛棚’也尽量读点书,写点札记。70年代初,我下放到农村插队落户,别的东西大部分都处理掉了,但书籍残稿还是随身带着。白天压场、打场、掐高粱、掰棒子;晚上盘坐土炕,伏案灯下,读书和整理书稿”。先生到了70岁的时候,还“蒲伏默祷,合十上苍:只要不死,台阶还要再上”。这再上有步的台阶,该是先生近期出版的《清人笔记随录》一书了吧,或者就是他所说的“衰年变法”?

《衰年变法》讲述了他自己以花甲之年,“总想改变一下自己”,终于“找到了随笔这样一种表达形式”,写“观书、阅世、知人之作”,把“自己前30年积累的学识和见解用群众能喜看的文字回归于群众”。这一“更上层楼的衰年变法”(南开大学徐建华教授语),给读者带来的是接踵而至的随笔集子,如《冷眼热心》、《路与书》、《依然集》、《枫林唱晚》、《邃谷谈往》和《一苇争流》等,我导师的雁斋中基本都收藏着,听说他是来先生的“小友”,最近还获赠了厚厚实实的自选文集《邃谷文录》上、下两册,175余万字,是其门下弟子们于2002年6月祝贺他八十华诞的“贺寿书”,听了让人心中艳羡。

来先生在学术上“衰年变法”的成果,便是本书卷三、卷四和卷五。

卷三“撮其指要”,包括了作者历部随笔集的自序,以及为他人著作所写的序言等;卷四“书海徜徉”是一系列书评文章。这两类文字,按照来先生的理解,似都可以归入书话随笔一类。因为他在《〈来新夏书话〉序》中,曾经认为“书序和书评也应该包括在书话的范围之中”,而书话“应兼具科学性与文艺性,最好能以随笔的形式来写”。由着这些理解,此两辑的文章大都轻松活泼,博识与精要各当。

卷五“儒林观风”是我拿到这部书时最先翻阅的部分,因为本辑文字似乎更合我的阅读口味。指点时弊,借古讽今,讲述平生,诲人不倦,先生真是直抒胸臆,笑骂由人!我觉得来先生这支笔,其实并不“随”,他的笔锋指到哪里,其实都能戳出一个口子来的。如《人贵自知》和《署名“三叹”》,都是值得反复读读的佳构。

当然,要造就类似来先生此种文笔和文风并非易事,那是要以丰厚的学识和深厚的学养为培养基才能植成的。记得去年还读过他的《古籍整理讲义》(鹭江出版社2003年11月版),是该社“名师讲义”丛书之一。来先生在序言中介绍说:

中国拥有大量的古籍,他们负载着清代以前几千年历史和文化的积累,保存着无数可供征考的文献资料,是中国历史和文化的重要信息源流。但是,由于它们距现在已有长短不等的时间距离,因此往往需要进行一些加工整理来沟通。某些有经验、有造诣的学者可能已在长期实践中摸索出自己的一套整理古籍的基本技能,但对初学者则往往会有一段茫然无所措的摸索过程。了解一些前人曾使用过的基本技能知识对缩短摸索过程是有利的……为了让初学者对古籍能有所涉猎,我在“八论”之外,尚举出几类古籍……等七类,各立一章,使读者对主要古籍的总貌有所了解。两者相合共得十五章。

这十五章的内容主体岂是容易“立”的?那“八论”“七类”又岂是容易论述的?没有扎实的文献学功底和宽泛的阅读经验,自是难以下笔的。本书前八章论述整理古籍的基本技能,分别论述了分类、目录、版本、句读、工具、校勘、考据和传注;后七章举出经史子集、类书和丛书、地方志、佛藏和道藏、“十三经”、“二十四史”等具体古籍,分别概括介绍其总貌、特点、用途和阅读注意要点等。

本书前八章在讲解时引证丰富,引证资料大部分出自古籍原文,辅以重要的二三次文献资料,保证了文本立论的客观性、公正性。仔细读完后对古籍整理的大概情况的了解增益不少。比如通过阅读第三章《论版本》,可以大概了解版本学的内涵,其研究对象何在,及其发展流程、分支流派等;而且讲解时例证丰富,偶尔还可以读到一些寓教于乐的小故事,避免初入古籍整理之门者看久了之乎者也、一二三四而遭受睡虫侵袭。如为了批判清人的盲目迷信“宋版书”就讲述了清人陈其元《庸闲斋笔记》中记录的一则故事,读来提神醒脑。

本书后七章分别介绍了几类古籍,引证丰富,概括凝练,使读者能够大概了解相关的古籍。如第九章《论“十三经”》,本章先是讲述了“十三经”的基本情况,如名称演化过程:战国时期的六经之说→西汉实际上只有五经→西汉之后的三经之说→唐代初年的“九经”→唐五代的“十一经”→“十一经”加上《孝经》和《尔雅》为“十三经”,“十三经”的相关注疏情况,以及今人的对它的争论和看法。接着本章用主要笔墨逐一介绍各部经书,这是因为“‘十三经’是部大丛书,有147560字,内容涉及哲学、政治学、史学、文学、文字学、伦理学等学术领域,再加上浩如烟海的注疏文字,绝不是短期能读完的,而且每个人的情况不同,对‘十三经’未必需要全读,读时应有选择”,这样通过阅读了解各经大概内容后可以挑选有兴趣的进一步阅读研究。

《古籍整理讲义》的基础文本自然是课堂讲义,由于定稿付梓时仍保留了讲义体,这就显得篇幅比较冗长,语言比较平白,不是前书那种精炼的书面体,这是我们开卷时首先应该适应的。其实本书每章均是一万字的篇幅,却只有一个总标题和简单的分段标注,假如当初在每一分段前各标以小题,则开宗明义,将有利于循序渐进的阅读。

零零碎碎地读完全书,再回头看来序言和附录《中华传统文化的传递》,才真正感觉到古籍的汗牛充栋和熟练掌握古籍整理方法的重要意义所在,所谓人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此大概亦古籍整理之“道”也。通过本讲义,足以让人认识来先生写作文史随笔的底蕴,乃在于娴熟地掌握了读书的“利器”之故。

断断续续地读了来先生的两部新书,闲闲碎碎地拉扯了这么多闲话,其实最想表达的一点,还是回到本文最开头的那层意思,“书读千遍熟”,所以要“学不言厌”,要善于在求学时代发现学海的乐趣。读过本书,对于这一治学真理,定会有所感悟。所以,我要藉此一角感谢书作者来新夏先生,也感谢介绍我于去年岁末在南京凤凰台饭店拜会他,并建议我认真读一读他的著作的我的导师徐雁教授。

正是在这一次拜访中,还听说了继《学不厌集》之后,来先生又有一个新集将在今年初夏时在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编在傅璇琮先生和导师合作主编的《书林清话文库》第二辑中,书名为《邃谷书缘》。所谓“邃谷”是他沿用了半个多世纪的书斋名字,他早年用文言写过《邃谷楼记》,并书成斗方订壁自励,旁边是用朱熹诗书的一副对子:“旧学商量加邃密,新知探求转深沉。”

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我们,在求学道路上正式啃过了的基本上是语文课本上那几篇“经典”,即使这仅有的几篇,早已在时尚的小说散文、快餐式的书摘文摘、泡沫化的畅销书、无厘头的网络文学的共同挤压下蒸发了。有时看书看得心虚,总想着该去多看点古书了,增加点传统文化的修养,但一进入古籍部,看到那么多放在樟木书柜里的深沉得发黄的古书,便又心生怯意,宛如面前站着一位手拿戒尺的先生。打开这个柜子,关上;打开那个柜子,再关上。挑到一本合眼的翻开,繁体,竖排,没有句读,只能傻了眼,讪讪地把书放回去,无功而返。为什么会这样子呢?我想应该是我们还不了解古书真章,又无章可循的缘故。

阅读来新夏先生新出版的《古籍整理讲义》,是可以帮助我们解决类似困惑的。而通过《学不厌集》、《邃谷书缘》之类的文史随笔和读书笔记,又可以进而了解到一个学者在自己读懂读熟了书以后,如何消化成为自己的知识转化成为营养,进而来遣词造句,著述新书的。

(作者工作单位: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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