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九年·余杭塘栖

十一月一日，到临平约八点半，郁震宏、俞尚曦已先到车站，虞铭带我们上虞嫂驾驶的汽车，直接去往塘栖。汽车停在广济桥堍，每人搬两箱蜜饯过桥，桥对面是水北街，虞铭叫它“山北街”。塘栖人“山”、“水”同音。桥堍法根糕团店里挤满了人，争购什么小吃。将箱子放到虞铭开的百年汇昌，再回看“法根”，人已散去。虞铭在“汇昌”隔壁的“阿毛”买了“刺毛肉圆”叫我们品尝，说这是塘栖三宝之一。广济长桥，建于弘治二年，七孔，横跨京杭大运河。桥的两边各有四座水中桥墩，护桥，雕有石兽。据说这是某广告公司的创意。桥南原先是仁和区域，属杭州，水北归德清，属湖州。虞铭带我们先浏览水北街的西段，这里今年“十一”已经开放接待游客，但许多房子还在修建。徐萃丰缸甏店的排门板上贴有毛笔抄录的“徐宅简介”：“徐宅位于塘栖水北街一七七号，广济桥北与顺德桥之中段，古宅建于明末清初，梁柱雕花，牛腿镂雕人物（‘文革’被毁），上方浮雕寓意吉祥如意。百年老字号‘徐萃丰’缸甏店与古宅相邻，后院与古宅相连，是古镇建筑组成部分。现店被房管所占用，等待回归。”一七七号，正在建造沿街门楼，里面的石库门上挂有“香雪海艺术院”、“余杭区美术家协会塘栖书画社”两块招牌，院内有鱼池走廊，屋内陈列字画和古玩，介绍主人“吕幼刚书画”的折页随便可取。我们走到顺德桥为止，顺德是一座旧的石桥，栏杆改成了水泥，桥下的河道已经干涸，碗粗的樟树立在桥边，枝丫剩有几丛嫩叶。河边建有廊檐，临水清一色的美人靠。虞铭取出旧时所拍的照片，说廊檐已不是旧时模样。

接着虞铭带我们看了水北街的东段，“汇昌”就在东段，离广济桥不远。塘栖人称蜜饯为“糖色”。汇昌蜜饯的包装分两层，内层是塑料袋，外层是纸袋，纸袋上印有钢笔画“百年汇昌”旧貌外，还印有“糖色”两字。耶稣堂西侧，原杭州府水利通判厅遗址，立有一块三米多高的“乾隆御碑”，沿河建有“御碑码头”牌坊。御碑原先砌在民居墙内，未现碑文，《塘栖镇志》没有记载。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发现为乾隆十六年南巡所立，表彰浙江及时缴纳赋税，蠲免当年地丁钱粮三十万。牌坊下，一辆卖甘蔗的三轮车，车旁铺有黑色积渣塑料布，甘蔗每根二元，一排上海游客立在布的周围大啃甘蔗。耶稣堂边，一条小弄，墙上写有“塘栖哺坊”路标，箭头朝里。不远处，正在销售的“生命蛋”是否产自这里？十元八只。杭州元隆丝业公司门口，虞铭讲述了南浔庞元济和杭州殷富丁，光绪二十二年，在对岸日晖桥畔开设的“大纶丝厂”；讲述了国民党地下党、维持会长侯文麟在塘栖的故事。一个老头在一旁说：“侯文麟，好人，一九五一年被镇压，罪过啊罪过。”老头姓韦，拄着拐杖，九十五岁。义乌人。十岁到塘栖，篾匠，一直生活在水北街。老头说：“日本人占领塘栖的时候。有一天，豆腐店阿昌杀了河对面的一个日军，侯文麟去求情，保住了阿昌，也保住了塘栖。侯文麟，原来在四川银行里做。”虞铭说：“新修的《余杭县志》有侯文麟的传。作为汉奸。”站在广济桥上，桥下是流淌千年的京杭大运河，正南是余杭的超山。想起去年的八月三日，曾与郁震宏站在超山的超峰顶上，俯瞰着塘栖全镇。

塘栖市新街，原来是市河，八十年代填河成街，明年又将重新挖路成河。《塘栖镇志》有“唐栖全景地图”市河上标有古桥八座，如今只剩了路梢重建的八字桥。太史第弄在市新街上。太史指明朝光禄署丞卓明卿。卓氏主管皇家的酒礼膳食，四十岁回塘栖，临市河建起了五进，一百多米的深宅大院，门前还建了一座月波桥。清末，卓家衰败，房子卖给了“南永盛”米店范家。前几年，范家后人迁出原宅。太史第，正在举办塘栖新旧照片展，不少出自虞铭之手。郁家弄挨着太史第弄，对郁震宏说：“这是你家的弄。”弄口开了一爿古玩店，几只柜台，玉器瓷器，正在交易的店主给了一张名片，叫严建堂。隔壁的门板上贴有一份《杭州日报》，毛笔题头“塘栖地方文献（资料馆）。”郁家弄二进厢房，挂一块“墨香居”旧匾，伊秉绶题。中堂《簪花老人图》的两边是红纸对联：“社会安定和谐；人民幸福康泰。”“承德堂”的中堂是《达摩驯虎图》，两边分别是《大悲咒》和《心经》。沈家弄与郁家弄并排，为“古韵斋家具博物馆”，旧式家具布满老宅，各式旧桌子上都供有木菩萨。虞铭是塘栖本地人，现在在临平工作。参与《塘栖通志》的编纂。虞家的旧宅，过八字桥，也是木结构老宅，这一带也在整修，开发旅游。虞门上了锁，从门缝里可见虞铭儿时栽下的枇杷树。虞铭说：“修复开放后，我一定出钱来此住一夜。”午间，在西小河街小饭店的楼上黄酒。虞铭问：“网上的‘小芹斋’是谁？”郁震宏说：“‘小芹斋’是谁不重要。”虞铭约来了杨之强老人，老人回忆了儿时的崇德。杨的名片背后有一首《自况》：“杨柳知春早，之江风雨稠。强言秋景好，也作晚晴游。”临别，虞铭送了诗集《吴钩红豆集》，一本《江南水乡文化：江南水乡与社会文化变迁学术讨论会论文特辑》、一本《唐栖》文学季刊，是今年的第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