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书日记,是我淘书之余的副产品。
大约五六年前,居家再次搬迁,从沪西迁往沪南老城厢,似乎予我更多与文庙“亲密接触”的机会。于是,每个周日,去文庙书市就成了一项固定的功课。徜徉旧书市场,兴致所至淘得一些中意的旧书旧刊。日积月累,竟至小山般高。然真要找寻一本书,却遍寻不着,徒生奈何,正如华君武先生一幅漫画的标题“书到用时方恨多”啊。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于是,从二〇〇〇年底开始,每次将淘书所得,作一点记录,以备日后查找。所记也十分简单。如“十二月三日,淘得《诗境浅说》,俞陛云著,民国三十八年四版,开明书店发行,价五元”。这是最为原始、直接的记录。仅此而已,寥寥几笔,既不展开,亦无更多深意。
这样的文字,不能算作日记,充其量只能是淘书随录。因为我淘书既杂,并不局限于某一专题。起先较注意旧平装新文学作品,随着此类书市场上渐渐趋少,价位愈来愈高,便不再受此束缚。大凡文史哲,以及美术、教育、励志、科技,甚至卫生、农业的专著,如《卫生学与卫生行政》、《农业概论》等书亦悉数收入。但必须是民国年间的版本,必须有我可资写作的素材。至少亦有我觉得可供玩赏的理由,如封面绘制新颖、版式别致,或纸张不同一般等。这样的淘书,是有的藏书家不屑一顾的。然我行我素。所以,每次淘书返家,总是鼓鼓囊囊一大袋,粗翻一过,便一一记录在册。有时多达二三十种,每本过手后,写写书名、版次、出版单位、年份等,已花去不少时间,加之未能细阅,就不可能把每本书都写得详尽,更不可能如书话文章那样从容书写。
就这些简简单单的文字,亦帮了我不少的忙。查一册曾经淘得的书,就不再难寻。替报刊写“淘书手记”之类的文章,就屡屡得助于这些淘书日记。从中理出一点线索,引出若干回忆,一篇短文也就不难草成。我写大部分淘书的文章,均是靠着淘书日记而得以完稿的。
在写《旧著谈鸡亦有趣》一文时,写到一册养鸡的专著《养鸡浅说》,只记得书名,却怎么也想不起此书的出版年月、出版社及版次。查淘书日记,方知此书为民国三十年一月四版,中华书局印行。这些基本要素查到后,文章做来就一路无碍,十分顺畅。以后,凡写到淘得的旧书旧刊,淘书日记已成为我一部案头必备的“工具书”。
因不是日日有书可淘,就不可能每天都有淘书内容要记。一般每周仅得一二次。由记淘书笔记,到排日记些日记,这样的习惯,缘由来自淘书。所谓“淘书日记”,只是从日记中选取有关淘书的内容而已,并非刻意做出的“淘书”这一专题日记。淘书至今,越五年矣。翻阅旧日所记,留下了一些淘书的雪泥鸿爪,亦留存了一批颇为自得的旧书旧刊。由淘书而催生出这些淘书的琐碎文字,两者成了相成相辅、互为因果的兴致所在。
我珍视这些看似简单的淘书日记。这里记录了我每次淘书的经过,我淘得的每册书的点滴。暑去寒来不敢懈怠。盛夏,沪上气温高达三十八度,我汗流浃背地踯躅于拥挤不堪的旧书市场。严冬,零下五度,对温湿气候的上海来说,这样寒冷的天气亦不多见,我仍戴上绒帽及双层手套,骑上自行车,如同朝圣般赶往心中的那个注定地点。一般情况下,只要不下雨(书最怕雨水,一下雨,书商亦作鸟兽散),我不会无故缺席。此中甘苦自知。而每一册书的得来,则各各不同,是一次次与书商或斗智斗勇,或互相谦让的结果。有时“得来全不费功夫”,有时“擦肩而过成悔恨”,因是地摊式的跳蚤市场,讨价还价在所难免。只要双方自愿,便可成交。淘书的结果果然令人陶醉,而讨价还价的过程,更能留给淘书人无尽的回味。淘书,使我学会了与摊主砍价的技巧。学会砍价,确也省下不少银子,或者说,可以用同样的款子,去淘来更多的旧书。这乐趣,似乎由锱铢必较中滋生而来。何时,有人出道问答题考我:什么时候你最快乐?我毫不迟疑答曰:每次将书淘来,一册册在手上摩挲,一句句写下淘书日记之时。这无疑是在清点得之不易的战利品,一种劳而有所获的充实感、成就感便油然而生。
我之淘书,全凭兴趣所致。所谓“跟着感觉走”是也。自己感到一本旧书该出多少价钱合适,就将书买下。一切顺其自然,并不刻意,或志在必得。我不是藏书家,不一味讲究书的版本价值。我亦不做旧书买卖营生,心中少有赚钱的奢望。我只是一个喜欢有点历史沧桑感的旧书,或者说,是从这些旧书中找点资料写写文章的读书人。这样,过分昂贵的旧书,我可能会不屑一顾。而有的缺封面、缺版权页的书,我会趋之若鹜。我淘书的目的只有一个,为我写作而用。这样,便有了淘书的轻松与快乐。这些淘书文字,常得书友谬奖,便不揣浅陋,检出若干文字,给《日记报》、《旧书信息报》、《藏书家》等先后刊登,为淘书添些余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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