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自己起个笔名,就像幼时母亲唤我乳名一样平常。时间愈久,乳名渐渐淡出,而这笔名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觉得有点意思。可以说,这叫“意在笔后”。
从未想过,要写一写自己的笔名。文人使用笔名,本属天经地义之事。有的作家,如鲁迅、巴人,一生用过笔名不计其数,有的含一点用意,大多是随心所欲之作。不像旧时梨园艺人,取一个艺名,师父要绞尽脑汁想半天,似乎这艺名将来是要响亮得能一夜唱红舞台的。
直到有一天,接到远在大洋彼岸那个笔名叫纪弦的老头来信,说请我回信时谈谈我的笔名。这是我未曾料到,诚惶诚恐,不得不认真对待了。这九十三岁的纪诗人,年轻时在上海诗坛,是个很活跃分子,倡导现代诗,既创作又评论,还办《诗领土》诗刊。他让我交代笔名的由来,我怎能拂了他的好意。
不知我之笔名始于何时,总有二十多年了吧。当初为何要用这个笔名,于今想来都蒙蒙懵懵说之不清。而且,通常我只用一个笔名,用得多了,竟使不少文朋诗友忘了我的本名,有时彼此通电话,我报出本名,对方反应平淡,我说我是韦泱,对方立马热络起来。
其实,当时使用这个笔名,肯定没有作过深思熟虑。只是觉得本名似乎是一九五八年大跃进的产物,留有那个特殊年代的印痕。而在同龄人中,叫伟强的人何其多也,居家弄堂里有一个,学校隔壁班级里有一个,后来单位里又有一个。看到报纸上常有黄伟强、李伟强的,像个无形的影子,真说不出个滋味。名字类似确实容易混淆,这样,就想到要给自己起一个笔名。而且居然很快就拟了一个,写在纸上,看看还过得去。尽管那时诗文尚且写得幼稚,笔名读上去却要好听,这叫“一俊遮百丑”,也是“功夫在诗外”之一例。这“韦泱”两字,读上去,与原名有谐音之美,便一直用了下来。文友们见之,说这个笔名有诗意。亦有说,是取自《诗经》之意吧。总之,在别人眼里,这笔名起得别致。而我只求的是,千万不要与别人有似曾相识之虞。
以后,遇有朋友问起我的笔名,我却以一笑作答。问得多了,禁不住会有所触动,想到有部电影,讲的是“先结婚后恋爱”的故事,对啊,我就先有个笔名,然后不断去丰富其内涵,引伸其含义,无非是让笔名显得堂而皇之自圆其说罢。
有人说,有个诗人叫“未央”。我说我知道,虽未曾谋面,但我对他很敬重,我称他为老未央,他是湖南老诗人,原名章开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参加著名的抗美援朝战争,写下《同志,把枪给我吧》、《祖国,我回来了》等不少脍炙人口的名篇。两个笔名,音同字不同,意思亦不尽相同。
我还想到另一个少数民族的诗人韦应麟,他以长诗《百鸟衣》而闻名诗坛。我那时读到这首诗,对诗与诗人的名字留下深刻印象。百家姓中,姓韦的本不多,又集中在广西壮族一带,这样就不会如赵钱孙李那样容易撞车。
有时,我亦会刨根究底,自语着说这“韦”字究竟啥意思呀?一查《辞海》,还真有收获。韦,有四种解释:一是熟牛皮;二通“围”;三是“违”的古字,违背;四为姓。古代以竹简写书,用熟牛皮条把竹简编连起来叫“韦编”。后来就有孔子的“韦编三绝”之说,韦编亦用作一般古籍的代称,袁中道在《李温陵传》中写道:“公自少至老,惟知读书,而吾辈汩没尘缘,不亲韦编。”或许有先见之明,早就知道,我日后会与书结下不解之缘,那就先赐我一个与书相关的笔名了。“泱”字则较为易解,从字面上说,是开阔宏大的意思,如“泱泱大国”,具体说,是水域宽阔貌。哲人说:智者乐水。我从小喜水,学着做智者,临水比登山更有乐趣。这是与生俱来的天性,没有法子的事。因此,泱字放在笔名里,亦甚感贴切。
好了,本来很简单的笔名,倒被我说得神乎、复杂起来。这与我化繁为简的作派不相符。笔名就是笔名,与姓名一样,也是一个人的符号而已。既非伟人,何必作如此深究。
有时,人为名所累,笔名亦如此。笔名可能比真名影响大,诗文连着笔名见诸报刊。编辑汇来稿费亦将笔名填入收款人一栏,这可苦了我。去邮局领款,人家才不管笔名呢。身份证一看,说不能取,好说歹说亦无济于事,这是规矩。无奈,只得去单位盖上公章,邮局方才认账付款。我以为,文人有一个文雅的、富有书卷气的笔名,且绝不与人雷同,足矣。如说有一点含意,亦属个人隐私,秘而不宣即是,哪像鄙人唠唠叨叨喋喋不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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