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卷本的《欧阳文彬文集》与读者见面了。作为主要参与的编者,我展阅之余,感想亦油然而生。欧阳前辈生于一九二〇年,已届九二高龄。几年前,她找我商量,想把历年所写文章汇编成集。我当然很赞同她的想法,并自告奋勇做她的助手。欧阳因白内障眼疾,双目几近失明,依赖大倍率放大镜,才能勉强看字。协助她编好文集,于我来说责无旁贷。
说干就干。我从前年开始,第一步将欧阳先后出版的十多本专集悉数搜齐。第二步是将她在各年代发表在各家报刊上,且尚未编入集子的零篇散章,大海捞针般一一找寻拢来。真是不找不知道,一找吓一跳:欧阳竟写了那么多的文章,总字数约两百万字。这里还不包括已经找不到的佚文,如图书馆遍查不得的早期湖南出版的《观察日报》。上世纪三十年代中期,欧阳最初写作投稿的园地,就是这份报纸的文艺副刊。那时抗战烽火骤起,刚跨出校门踏上社会的年轻欧阳,一腔热血,走在抗日救亡队伍的前列,用文字倾吐爱国激情。偶然的机遇,她考入新知书店,开始从事进步出版事业,后转到开明书店,参与叶圣陶主持的《中学生》杂志编辑工作。上海解放后先相继担任《新民主妇女》杂志编辑、《萌芽》杂志编辑部主任、《新民晚报》副总编辑、学林出版社编审等职,曾荣获中国作家协会颁发的“纪念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奖牌。从报纸编辑、杂志编辑到出版社编辑,经她手编辑出版的读物无以计数。直至离休,她的一生都没有离开过编辑出版岗位。
这样说来,欧阳是一位典型的业余作家。在“为他人做嫁衣”的编辑工作之余,她见缝插针,写作不辍,春蚕吐丝那样为读者奉献出一篇篇佳作美文。因为,那个年代,她的引路人叶圣陶、夏丏尊、张天翼等,都是学识渊博,且坚持业余写作的编辑大家。
我将欧阳的文章,按内容与体裁分类,编为小说两卷,评论、散文、杂俎各一卷,并编写出总目录。考虑到每卷体例及字数的均衡,最后不得不删减三四十万字,留下约一百六十余万字,亦已属皇皇大著,凝聚着老作家一生的心血。尤其是反映革命历史题材的长篇小说《在密密的书林里》,曾列入一九八一年中国十大畅销书;另一部长篇小说《幕在硝烟中拉开》,获得解放军文艺出版社一九七七年——一九八六年优秀长篇小说奖。一九五九年发表的文学评论《试论茹志鹃的艺术风格》,曾产生广泛影响。长篇报告文学《刘连仁》一书被译成日文出版,并多次再版。文集中还有不少回忆文坛前辈的怀人述旧文章,是难得的文学史料,弥足珍贵。诚如老作家所说:“我的文章多少带有各个特定历史时期的印记,折射出一代知识分子走过的坎坷道路和心路历程。”
在编辑《欧阳文彬文集》前后,我曾参与编过八十岁以上的女作家罗洪、欧阳翠、欧阳文彬、黄宗英、姚芳藻、彭新琪、黄屏的《七人集》,赢得读者热情好评。也为日记史学家陈左高编过《文苑人物丛谈》,为老作家罗洪编辑了《百岁不老》作品精选集等。文友问我,这是“义务劳动”吗?我坦然一笑。其实心里很清楚,我所得到的收益与回报,岂可以钱的多少来衡量?我不但学到了文化老人淡泊名利、真诚正直的人品,而且耳闻目染,亲炙他们如何做编辑,如何研究学问的言行举止。什么叫“言传身教”,这就是啊。这样的“双重”收获,我想金钱一定是买不到的。虽然我的时间也不宽裕,属“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还有自己的写作计划。但做好一名业余编辑,我乐此不疲。有人认为我是在抢救文化史料,其实我的思想还没有那么崇高,我只是将此视为不付学费的难得学习机会。
记得,有一次我将文集编目打印后,自以为万无一失,前去征求欧阳意见。谁知她拿起放大镜一扫,便说“韦泱啊,这里好像读不通嘛”。我立马紧张,赶快取过纸来一看,乖乖,果然漏了一个字。欧阳真叫厉害,凭着她的语言功力与老编辑的经验,或者说,仅仅是凭着她的感觉,就轻而易举地找出了我的纰漏。我羞愧至极。虽然,我编过多年经济杂志,将文字编写当作自己的最爱,但学无止境,在文化老人面前,更显出自己的浅薄与粗疏。他们厚实的人生积淀,丰富的文史知识,精益求精的编辑作风,是后辈取之不尽的精神财富。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