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习作显精神

我在查阅解放前上海银钱业业余联谊会（简称银联）的有关史料中，获悉该会曾主办过《银钱报》，又编辑出版过《文艺选刊》一书。有幸在旧书肆淘得《银钱报》，却无缘一识《文艺选刊》。然而，当我渐渐失望并淡忘此事时，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文庙旧书市场经过一番大修，重新恢复交易之际，我于地摊上偶然一瞥，《文艺选刊》就跃入眼帘，与我情投意合一见钟情呢！原来我淡忘了它，它却思念着我，今天就静静地等在这里与我约会。这亦是淘旧书的定律之一：愈想舍弃愈相见。难怪妻子说旧书是我的情人呐！

这册《文艺选刊》的封面颇别致，右边直书一排行书“上海市银钱业业余联谊会补习教育会国文特别班编”，中间是汉隶题写书名，笔力遒劲，另有“初辑”两字，小且破损，左边落款为马公愚题，钤章刻“冷翁”两字，这是他的晚号。马公愚是近现代著名书画篆刻家，民国初年创办永嘉启明女校、东瓯美术会，后任上海美专、大夏大学教授，抗战时在溪口曾为蒋经国讲授《曾文公文集》。由这样一位重量级的文化名流题签，此书自然不可小觑。扉页上印有多款“银钱业名人题字”，如徐寄庼的“言为心声”、吴蕴齐的“切磋切磨”、裴铭的“文艺之光”、潘久芬的“集思广益”等，又分别有孙瑞璜、秦祖泽、潘文安、赵宗预为之作序。就内容而言，这是一册银行界职员业余学生作文汇编本，出版于民国二十八年五月，初版数为两千册。

话要说到“银联”，这是银钱业的一个业余群众团体，经常把银行、钱庄业从业人员组织起来，开展抗日救亡运动、文娱体育运动等。对职工进行文化补习，即是“银联”的一项主要工作。三四十年代，上海银钱业从业人员约两万人，不少青年职工文化程度并不高，如练习生、办事员等，他们迫切需要利用业余时间多读些书，学点文化与专业知识，因此，“银联”举办了各种补习培训班，如银行会计班、俄语补习班等，共开设了二十六个班，聘请系统内外专家、教授讲课。其中国文特别班就是这些班中富有特色且成绩显著的一个班。聘请在三育中学、中华职业学校任教多年，教学经验丰富的周芍春先生任国文讲席，只用了半年时间，就使学员语文写作水平大为提高，周芍春便选出优秀作文六十余篇，集为一册，又在篇末附诗词若干，增加了文学趣味。在议论文部分，有《金融与国家之关系》、《读书务期明理》等，亦有叙事文，如《戊寅秋仲师生联谊记》等。在老师出题《行路难》中，学生以文言与白话各撰一文，选出两位优秀者刊布。有一学生写道：“把人性而比作蜀道，或许还没有知道现在有更比蜀道难走的大路出现。但人情的深浅夷险，在这里也正可见一斑了。可是人群里的生活，又好像称为‘天险’一样的蜀道那么难以通过。短短的人生，竟有在任何一个时间里使你在半路上打回票的可能性，怎不使人对着人性‘毛发悚然’呢！”由李白的名篇，联想到现实社会，议论得深刻而精辟。这些作文既有思想，又见文采，令人有“琳琅满目，颇多可诵之作”之感。正如孙瑞璜先生在序中所说：“上海市银钱业业余联谊会同人有鉴于国粹之日以式微，乃由其补习教育委员会设立国文特别班，征集同志，利用业余时间暇晷，延师专授国学，诸生皆本晨钟暮鼓之精神，勤学弗辍，故历时未久，已获有相当成绩。”另一作序者赵宗预亦说道：“沪地从业青年方且以研习外国文相竞，祖国文字，早已视若敝屐，孰肯一回顾！而银钱业诸君子，独能出其业余时光，从周先生以学文为事，其亦以从业余体验之所得，知祖国文字为用之大也。”

提高银钱业职工的文化素质，乃至今日，仍然是不可掉以轻心的职业培训职责。时下银行职员虽然学历水平已大为提高，但职业技能培训、文化修养等方面亟待加强。一册《文艺选刊》，彰显的是半个世纪前银钱业从业职员的求学求知精神，鉴往开来，薪火相承，岗位成才，文明高雅，是银行职员永恒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