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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书小记》与《猎书记趣》

时间:2023-01-1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大抵介由《晦庵书话》已经初识了“书话”文体,对书籍的爱好日益强烈了。《书话集》是黄俊东先生的第一部书话结集。继《书话集》之后,我在南京又读到了他的《猎书小记》,这是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通过深圳书店在一九八五年买到的书,初版印五千册。题名“猎书”,是取爱书人书林觅书犹如狩猎之意。在《猎书小记》的序言中,作者表示发表过的书话尚不能全部收入,“如有机会,当再另编一本”,然而这另一本却一直未见。

(上)

不知是哪一位先辈说过,爱书的癖好往往都是由爱字的趣味发展而来的。以此映照先贤往哲乃至自己的读书阅历,此言不爽。

我接触到黄俊东先生的文字比较早,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前期于北京大学读书的时候。大抵介由《晦庵书话》已经初识了“书话”文体,对书籍的爱好日益强烈了。真是天作之合,不知怎么的,居然从图书馆的卡片柜里又胡乱翻到了《书话集》的书名卡,于是借到了一册香港方面赠送给北大的《书话集》。

《书话集》(波文书局一九七三年版)是黄俊东先生的第一部书话结集。集中的作品原本是在他已任编辑十余年的《明报月刊》“书话”专栏上发表过的,他自述关注现代文学作家作品和从事书话书评写作,是接受了唐弢和叶灵凤两位先生的影响。书分三辑,在自序中,他谦逊地说它们“无非是一些谈作家和书籍的习作而已”。

继《书话集》之后,我在南京又读到了他的《猎书小记》(波文书局一九七九年版),这是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通过深圳书店在一九八五年买到的书,初版印五千册。仍然是《明报月刊》专栏文章的结集,不过在题材上多有涉及其买书经历和读书心得。题名“猎书”,是取爱书人书林觅书犹如狩猎之意。

黄先生在本书序言中考证说:

“猎书”,也有人称为“渔书”,西洋的爱书人常以垂钓或打猎来譬喻,说成“渔书”或“猎书”。在我国的古代,似乎没有人用过“猎书”这个词语,直至现代才从西洋借用过来,算是“洋为中用”吧。现在提到“猎书”,大家都明白是觅书和收集书籍的意思。不过我们的观念,并不把藏书家和书志学家称为“猎书家”,但西洋往往把藏书家和版本学家,甚至经营古书或珍本的商人,也常被视作“猎书家”。西洋书志学者或藏书家所写有关书的专著,有不少便采用“猎书”这词语……不过我这里所说的“猎书”,纯是一种生活的习惯和消遣,并不是指像外国人那种专为了搜集珍本书而猎书的意思。

《猎书小记》分为四卷,凡汇编文章一百五十九篇,有插图三幅。

首为阿五于一九七四年冬所作《读书图》,有“小博士造形,奉爱读书的朋友”的题词,但见一小童正光着脚丫,对着茶壶,专心致志地捧读书本;二为齐白石为“老来子迟迟”所作《夜读图》,图为一伏案酣睡的小童,旁题“文章早废书何味,不怪吾儿瞌睡多”,怜子情意溢于言表;三为英国拉费拉木刻《藏书家》图,藏书家正脚蹬木梯举手检书。

在《猎书小记》的序言中,作者表示发表过的书话尚不能全部收入,“如有机会,当再另编一本”,然而这另一本却一直未见。倒是我在创意并主编《华夏书香丛书》的过程中还惦记着此事,于是托上海文友陈子善兄联系上黄先生,选编了《克亮书话》,以飨大陆的爱好者。

《克亮书话》(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一九九八年版)分为四辑,卷首有董桥所写题为《送别“书店巡阅使”》的“代序”,其中说作者“四十几年风雨不改,是香港读书界著名的‘书店巡阅使’,写书话,写掌故,十足书虫”。“克亮”是作者的笔名,另有笔名新园、余乐山等。

四年后,子善兄又重新选编了一部《猎书小记》(云南人民出版社二零零二年版),在大陆发行。

该书也分为四辑,依次是“爱书人语”(十五篇)、“中国书影”(二十九篇)、“港岛书缘”(二十篇)和“域外书拾”(二十五篇),附录有香港版《猎书小记》序。

读黄先生的书话集,最难忘的是作者的钟书情结。

其实在中学时期,他却曾度过一段无钱买书而只能到图书馆借读的时期,遂养成勤学好读之习。也许正是想要读书而家中无书的早年经历,让他对于笔墨之道情有独钟。于是他在课余苦读勤写,渐有文字发表,遂以稿费买书,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也就积累下不少绝版书和孤本书。

在《逛旧书店的乐趣》一文中,他回忆自己早年的猎书经历说:

我自己在做学生的时候,开始爱逛旧书店。有时偶然遇到有合意的绝版书,却无法悉数买下来,于是盘算袋中的零用钱,在没法买下的几册好书中,便静静把它藏在书册之后或移至不受注意的角落,以便回家设法日后再来买,然而旧书店的老板往往在整理书籍时又把它检出来,等我再来之时,已不见书的芳踪矣,这时候心中的难受,别人没法知的。

读黄先生的书话,最令人感到兴趣的,自然首选此种他自己的“猎书故事”。

如说“十年前,我几乎每隔一两天,便到楼梯街和荷李活道一带逛旧书摊,那些卖旧书的多数因交易日久成了朋友,特别是‘康记’的李老头子,他与儿子各自开档,父子两人都十分健谈,每次总是在书档中闲聊”(《思师楼随笔》),于是获赠老李赠送的剪贴本《思师楼随笔》;还说“从沙田乘火车至旺角站,下车后,直趋花园街,经友联书店门前转入奶路臣街,再走出弥敦道琼华门口搭一零二号隧道巴士,这是经常的习惯,盖目的要在途经奶路臣街的地摊、旧书档巡视一遍之故”(《街边抢书记》),等等。

他说:“我的猎书,从来并无想到要做藏书家的意思,最初纯是为了工作上的需要,寻找些参考书和种种式式的图片,不得不涉猎较广泛的范围,因此渐渐养成了渔猎杂书的兴趣。”而“渔猎杂书”并且坚持按照“个人的兴趣”写作书话的结果,使他在心智和笔墨上俱获丰收。因此,黄先生笔下自多猎书的经验之谈:

凡是有逛书店习惯的人,好像对于书的嗅觉特别灵敏,在那些破旧的书堆中,就算书脊的皮已经脱落,还是一下子能够发现那种罕见的绝版书。(《与胡金铨逛旧书店》)

凡是喜欢猎书者,大抵也很注意藏书家的藏品,因此有名的藏书家,无论所藏的书目或者序跋,均受到读者重视。当代的藏书家,好些喜欢写些有关书的小文章,那就更加为读者所乐闻。

(《版本与书籍》)

因为工作上的需要,特别喜欢买有好图片的书,一些古旧的书刊。如果书中有特殊的图片或插图,一定成为我猎书的对象,有时不惜节衣缩食为买书,也在所不计矣。

(《剩有图书架未虚》)

黄先生过目琳琅,视界自宽,终于成为一位不可多得的书籍鉴赏家。他在《新文学作品的初版本》中指出:“鲁迅的书,版本之多,大抵没有人比得上了,但他在北平‘北新’所出的初版本,印得特别吸引人,毛边本的特殊意味,陶元庆的封面画,鲁迅的字迹等等,无一不教人看了就喜欢,但愈后来的版本愈令人感觉得太平凡了。”

当他眼见香港明河社出版、明报有限公司发行的《金庸作品集》的书装“印得最美最有规格”的时候,直率地批评说:“在中文书籍中,一向不注重书的美和质的好,原因是出版商不肯花钱作投资,以致长期以来,我们的书籍都比外国书籍印得逊色。现在若把《金庸作品集》拿来与任何豪华本的外国书籍比一比,相信不能让外国书籍专美于前了……笔者决不是唯美主义提倡者,只是觉得我们的中文书籍,一向未免印得太寒酸相。”

对于现代那些著名出版社的书装,他评说道:

商务和中华两家大书店,虽然出过不少新文学书,但版本和设计太落伍,从来没有引人入胜的封面。反而开明书店的新文学书籍,有不少印得很精致,大家熟知的朱自清的《背影》,初版本也叫人不忍释手。巴金、丁玲、周作人等在开明所出的版本,一样充满书香味。往后的生活书店,所出的新文学书籍最多,版本最单纯,封面设计最简单,但简洁大方,自成格调。上海的良友出版社、真善美书店、水沫书店、光华书店、现代书局、文通书店等,所出的文学书初版本也极具精美之能事。还有一些作家自印的书,初版的精美更不必说,孙毓棠(《宝马》的作者)就印过《海盗船》,那味道说

也说不出来呢。(《新文学作品的初版本》)

也许正因为有如此内行的鉴赏家的存在,所以才激励着装帧家竭聪尽智地在尺方天地中不断地创意翻新,争奇炫艳。

据说黄先生读书时喜欢用红笔圈点批注或者随性添写眉批。这样的读书方式,显然只能在私人藏本上才做得来。他在书话中发表的意见,都是在认真读书的过程中形成的,是富有现代色彩的印象批评,绝无深文周纳、旁征博引的经院派毛病。

他在《第三只眼》中认为,“书评的要务,是选书和评书,一些没有影响力的书,并不值得书评家的重视。选择了要评的书后,书评者应该有谦虚的态度和诚恳的立意,当然洞悉力也不能缺少。有了这些基本的条件,对一本新书提出意见和指出缺点正是批评者的任务”。而“书话”则不同:

书话不同于书评,书评是书评家的责任,书评家学识丰富,态度严谨而客观,为读者分析内容和性质,具有引导和启发性的作用,这是笔者所做不来的工作。但书话只是一个爱书人的立场,说些与书有关的闲话,有时不免也有三言两语的批评,但读者不必视为严肃性的书评。

书话所谈及的无非是书的知识、消息和作者的点滴资料,目的在提供读者知道有这么一本书——可能因疏漏而未晤目的书而已,并不在为读者选择书籍,因此所提及的书,不一定是最新出版的书,可能是久已未见的旧书,或者冷僻的绝版书……

黄先生还指出:“初版书除了在内容上受人重视之外,往往因为环境的关系,充满时代气息。楚图南的《刁斗集》初版本,是抗战末期在云南印的,那纸质的粗劣,可作为非常时期的代表,可是在极度困难和条件局限之下,这种书的初版最有意思,它比之和平时期的豪华本更有泥土味、更有文化精神。”

读黄先生笔下的书话,颇得其醇厚之味。

(下)

在大陆出版的书籍中,以“猎书”为名的很少。二零零三年春,承金陵止水轩主人介绍,我收到浙江永康藏书家李世扬先生编集并寄赠的一部《猎书记趣》(北京燕山出版社二零零二年版),本书仅印五百本,已为当代书林少见,而其中又留五十本为“毛边”,就更为难得了。李先生寄赠雁斋主人的,正是其中的五十分之一。

《猎书记趣》收集现当代文人学者有关淘书、访书、藏书的文章三十四篇,凡十六万余字。序言总结了中国私人藏书由古典线装书向民国老版书的重心转移,提出当今私人藏书的重点,“最好放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到七十年代末的出版物”,并以自己的藏书经验,提出了收藏此类好书的独得之秘:

一、图书流传的珍稀性,要求图书的版本少见,印刷数不多,存世量少,颇为难得。

二、图书版别的初始性,要求图书在印刷上是初版初印,因为这较接近作者原貌。内容上一般会原汁原味,少有其他因素干扰而改头换面的现象。

三、图书装帧的艺术性,即主要体现在用纸特异,印刷精美,封面、插图均出名家之手……

李先生在文章中再三强调:“作为藏书人,尤为重要的是实践、实践、再实践,亲口尝一尝梨子的滋味,在淘书的过程中,经风雨,见世面,就能锤炼出真知灼见,终会打造出火眼金睛。”

《猎书记趣》本身就印刷得颇为别致,版心阔大,用绿墨印成,既悦目,更赏心,是理想的收藏版本。选编的文章以内容为第一标准,不计作者的名头大小。

开篇一组八篇是起到总领全书纲领的篇什,首先是宋庆森先生的两篇文章《华夏何处觅旧书》和《值得鉴藏的老版本书刊》,前者是概述大陆各主要城市旧书市场的文章,后者则明确指点了在这些市场中该留意收藏些什么。然后是唐弢先生的《我和书》、余秋雨的《藏书忧》、董桥的《藏书家的心事》、姜德明的《爱书的朋友》、倪墨炎的《我与书话》和胡从经的《“签名本”谈屑》。

接着便是似乎是随意排列的令人目不暇接、美不胜收的种种猎书篇什。写国内淘书的有黄裳的《访书琐忆》、黄俊东的《猎书小记》、陆昕的《古旧书市见闻录》、朱金顺的《书摊杂记》、薛冰的《淘书散札》、李祝环和田涛的《江南采书记》、田涛的《北地寻书录》、秦杰的《沪上淘书奇遇记》、姜德明的《买书钱》、胡从经的《书之因缘》、陈寒川的《书缘》、倪墨炎的《访书奇遇》、朱维安的《我藏〈毛选〉》、韦力的《藏书访古日记》、林辰的《嫏嬛琐记》、刘庆春的《寻访诗集》、薛冰的《姑苏淘书记》、秦杰的《杭绍甬淘书记》、谢其章的《二十四小时泉城淘书记》、缪志明的《厂甸庙会访书记》、吴兴龙的《书海无涯》。

写国外猎书故事的文章偏少,只有陈子善的《东京淘书琐记》、沈大力的《巴黎的旧书摊》、逍遥的《“旧书之都”海昂怀》、舒中胜的《比利时的旧书村》、黄俊东的《猎书者的故事》五篇。

李世扬先生真是江南书林中难得的好事者,他自费印刷成这部《猎书记趣》,既记录着他自己一吐为快的藏书心得,更保存着现当代藏书同好的淘书屐痕。

——书林的香火不正是由他们为之续薪,而得以一代一代地摇曳不熄于华夏大地上的么?

二零零六年秋于金陵江淮雁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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